神父与鹦鹉(第3/4页)

这只鹦鹉一身漂亮的碧绿色羽毛,但凶猛暴烈,脾气有点儿古怪。它一丝不苟地守护着自家地盘,比马士提夫獒犬还要凶狠。每当村里的寡妇悄悄来送晚餐给斯塔弗洛斯时,屋里就会传出骇人的鸣叫声,是在警告说不要再靠近了。这正是女人们总把奉送的食物留在门口台阶上的原因。

有时,肉的香味会引来四处闲荡的猫。偶尔会有一只猫跳上窗台,朝里张望,看看那只正用圆眼瞪着它的鸟儿。不过,一听见那鸟儿尖叫,猫就会仓皇逃走。

那只鹦鹉会说不少词儿。它自己的名字(“尼科”,“尼科”),原来主人的名字,还有现任主人的名字“斯塔弗洛斯”。它偶尔还会说“我的圣母”——这到底是出于虔诚的信仰,还是吃惊或愤怒的慨叹,往往取决于说话者的语气,而对鹦鹉来说,这就难以判断了。不过,它听上去并不怎么虔诚。

尼科斯的翅尖早在多年前就被剪掉了。它有个一居室的小窝,窝中央竖着一根杆子。白天,它栖息在杆头,晚上,神父回来以后,它就飞下来,笨拙地扑打着翅膀,从一个椅背飞到另一个椅背。餐桌上甚至有它的一席之地,斯塔弗洛斯常常在它专用的珐琅盘子里放一片面包。不啄食的时候,它就稍稍侧着头,凝望着主人,神色总是介于崇敬与不屑之间。

以前,年轻神父常会边吃饭边看书。可是最近几周,他一直心绪不宁。洗餐具时,他盘里的食物竟还有一半没动。

 “我忍不住一直想她,尼科。”他边说边把盘子放在冷水下冲洗。他本是自言自语罢了,但这鸟儿多少有些回应,让他有了些许慰藉。

“尼科!尼科!你好,尼科!”

鹦鹉把头歪向一边,两眼放光。它拍打着翅膀,一步步挪着跃下餐桌,跳上椅背,不再理会斯塔弗洛斯了。它喜欢赶在天黑前回窝休息,而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临睡前,斯塔弗洛斯在厨房的水池里洗了洗脸和手;要是用热水,还得用小煤气炉烧。洗罢,他走到屋子另一头,在嵌进墙壁里的长椅上躺下。

他这辈子还从没失眠过。拜访教民、看书、祈祷,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所以晚上入睡时他早已精疲力竭。可是最近,他发现自己居然辗转反侧,放松不得。凌晨,等终于缓缓入睡,那位年轻女教师的身影又会出现在梦中,引得他发出阵阵呓语。

往日,晨曦和教堂钟声,哪个先到哪个就把他唤醒。而如今,他却呼唤着她的名字,把自己叫醒。他的睡眠饱受搅扰,以致精神不济。每天早晨,他都感到身子乏累,几乎出不了门。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周。

和神父一样,尼科斯近来睡得也不安稳。每次刚打了一会儿盹,就被主人的梦话惊醒。无奈,它只好焦躁地扑打着翅膀,啄一啄碗里的谷子,两脚挪来挪去。

几周过去了。基里娅·马纳吉斯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暑热开始消散,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她又能站在讲台上,满面笑容,精神奕奕,黑辫子闪闪发亮。开学前一天,她爬上小山,来到神父门前,打算把自己做的一份鸡肉炖山菜放在门口。她走近时,一群皮包骨头的猫儿做贼心虚似的逃散开去。

接着,她真真切切地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基里娅!基里娅!”

神父从不锁门。她打开门,走进屋子。里面似乎没人,但昏暗中,她看到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睛。

“尼科!基里娅!尼科!你好?你好?”

这年轻姑娘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要从胸腔里迸出来。

她笑出声来。她以前就听说过神父养了只鹦鹉,只是从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只奇特的大鸟。她意识到刚才叫她名字的就是这只鹦鹉。她笑着,满心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