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甜品屋

澳大利亚墨尔本郊区的一栋房子里,一个年轻人刚刚旅行归来,正打开箱子取出行李。他从箱底掏出两样小东西,剥开好几层纸巾,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桌上。除了姨妈送的帕台农神庙钥匙圈,他从希腊带回来的纪念品就只有这两件了。两颗动物造型的糖果:一颗是小熊形状,另一颗是鹰的形状。两颗糖果都做得小巧精致,栩栩如生。他打算好好珍藏。

在世界的另一头,索菲亚仿佛看见女儿身穿白色婚纱,明艳照人,脸上挂着天使般的纯真笑容,款款走入教堂。

不光是今天,索菲亚天天都幻想着同样的场景。

索菲亚和女儿安吉莉琪一起经营着自家的甜品屋。每当她看见女儿在面包架之间穿梭,都会思忖着:“还要多久啊?”还要多久她才能出嫁?

女儿的肌肤细腻光滑,如刚烤好的面包一般,散发着悦目的淡金色。即使在给浆果和杏仁裹巧克力酱时,安吉莉琪也丝毫不会弄脏她洁白的外套。她简直无可挑剔。她母亲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比馅饼还甜美、比最好的蜜汁果仁千层饼还完美的姑娘,却被剩在了食品架上,就像陈年的饼干。

安吉莉琪已经二十九岁了。她学生时代的朋友们都已早早成家。索菲亚所有朋友的女儿,甚至连她朋友的侄女们,也都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索菲亚挽着袖子和面。她把掺了酵母的硕大面团摔在案板上,然后反复地翻折揉打着这块橡胶一样柔弹的东西。

“我们今天收到一封请柬。”她对女儿说。

“不错啊。”安吉莉琪回答,“谁寄来的?”

“基里娅和米哈利。他们儿子的洗礼。”

“基里娅和米哈利?”安吉莉琪喃喃地说着,手头仍旧忙着给每个浆果包上一层箔纸。

“你认识的!”母亲有些不耐烦了,“玛丽亚远房表兄的女儿女婿。这是他们的第三胎了。”

过了一小会儿,这位年轻姑娘才接过母亲的话茬。这串名字,她倒是经常听到,但没弄明白这个玛丽亚到底是谁。很多四十多岁的妇女都叫这名字。

“第三个表兄?”她更加迷惑地问道。

“第三个孩子,安吉莉琪!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那很好啊。”

“你说‘那很好啊’是什么意思?”

“他们寄请柬给你,那很好啊。”

其实,安吉莉琪和她母亲都知道,那家人发出的请柬应该不下五百封。人们已经养成了习惯,每逢结婚和洗礼就铺天盖地地发请柬,连远房亲戚和有过点头之交的人都会收到邀请。

索菲亚不满地咂了一下嘴巴。尽管对独生女儿疼爱有加,但有时,沮丧和无奈也会如气泡般浮上来。

“基里娅只有二十八岁,人家不到三十就生了三个!”

“听上去真不容易啊。”安吉莉琪评价道。但这可不是她母亲想听的。

“也许是不容易,亲爱的,但是年纪轻轻就生育了三个儿女,这可是上天的恩赐,也是不小的成就。”

素来温柔娴静的安吉莉琪,此刻一口咬住托盘里最后一颗樱桃,果汁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

“这算什么成就?在我看来,生孩子并不比在蛋糕上写字难。”她说,“对一些人来说,这只是自然而然的事罢了。”

“不过,这事儿并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自然而然的,不是吗?”母亲反唇相讥。

母女俩经常发生这样的口角。各种小事儿都能引发争吵,但背后总是同一个问题。为什么安吉莉琪不能像其他女孩那样?为什么她还不嫁人?

在拉纳波利,安吉莉琪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夏天,附近海滨度假胜地的游客总是要到这个小镇逛一逛。索菲亚知道,不少外国小伙子透过甜品屋的橱窗看上了安吉莉琪,便进来和她搭讪,想约她出去,可她总是拒绝。拒绝了所有人。在母亲眼里,她始终和别人保持着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