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第3/3页)

“是臭虫吧。”我问。

“不稀奇。”张先生答道。

言下之意是用头发系住臭虫,有什么稀奇呢。臭虫的个头太大了!

张先生给我们演示,边演示,边讲解:揪根头发,一端用牙齿咬紧,一端去系按住在手腕上的跳蚤,要系住跳蚤的脑袋。跳蚤咬得我很痒,我就是不舍得捏死它。用头发系跳蚤,太难了,但我还是系住它的脑袋,其中似乎有天意。

张兆和先生一直在回忆旧事,她天真、单纯和孩子气。坐在客厅里,几只书架上都放有沈从文晚年照片,从不同视角都能看见,还有满满地他的文集和单行本,但我并不觉得她被沈从文的才华、成就所淹没。正是这一份天真、单纯和孩子气,使她毫不费力就浮出水面。我想,她的天真、单纯和孩子气,可能会在暗处滋养沈从文,另外,她的认真——不无任性的认真——近期的家庭刊物《水》寄发四十份后,发现其中有个错字,张兆和先生就要求收到者都寄回给她,她要把这个错字改掉。这事是听虎雏夫人说的,后来被儿女们劝阻了。虎雏夫人说:“都是打印稿,这么厚,来来去去要花多少邮费。”

告辞之际,我给张先生一本我新近的散文集,其中谈到沈从文。她说交换吧,就起身走进书房,不一会儿出来,拿着一本《从文家书》。虎雏夫人让我留下名片,说照片的事与虎雏、龙朱商量后再说。我没有名片,就让妻子留下一张。我想,我已与什么失之交臂,或者说缘分没到。一下电梯,看到门卫正坐在墙角喝啤酒,剥盐水花生,笑眯眯的,这样的生活,我真热爱。

回家后觉得很累,既怅然若失,又如释重负,冲了个凉,饭也没吃我就午睡。醒来,听见妻子说:“《从文家书》读完了,觉得沈从文和张兆和的确彼此相爱,但两个人的婚姻却并不和谐。婚姻即使对大师来讲,也是日常生活,他们没有找准角色感。沈从文需要包容性很强的女人,比如像姐姐似的,而张兆和天性活泼单纯,总是个孩子,她作为女人的一面,深处的一面,并没有被沈从文唤醒。”妻子边说,边从《从文家书》中引出一些句子,读给我听。

我有点走神,想着夜晚怎样给老曹打电话,让他同意终止合同。如果要我赔偿,我只赔得起一只北京烤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