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第4/17页)

虽然房繁从不刨根问底,会有一天仿佛是无意中说起她也是有家人的,只不过她没有说他们在哪里,以何种方式与她联系。她让这些疑问停在空中,然后随风飘散。在这种情况下,房繁就想要会脱离那张某,也想要她与自己说点什么,然而种菜的老农总是挑着粪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从她们两人当中插了过去。会一闪就闪开了好远,房繁要继续自己的思绪也是不可能的了,说出口的话又蠢又没有意义,不如不说。既然会并不把那张某放在眼里,自己又何必与他计较呢?莫非计较的目的就是要摆脱他吗?连她自己也清楚要摆脱这个人是不可能的,会的行为就是为了向她说明这个道理。

“你的妈妈,总该与你见面的吧?”房繁试探地问。

会仰着头,保持着高傲的沉默,狭长的双脚稳稳地站在沙地里,双手插在宽大的衣兜里,全身散发出那种阴冷的气息。

房繁就想,也许为了那该死的张某,她瞧不起自己了。其实呢,她自己并不很把张某当回事,只是母亲一挑逗,她就忍不住了,就像那么回事了。她很想向会表白这一点,每次一表白,却得到与预期相反的结果。会说她的懊悔心理是“故作清高”,还说“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摆脱不了谁,何必自寻烦恼”。房繁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像会一样与张某这类人打成一伙。她太冲动,母亲也是这样,为了这冲动,两个人都付出了代价,不得不生活在一种尴尬的境地里。对于这种境地她倒是随遇而安了,但母亲却不安,总在冲动,肇事,没完没了。母亲认为会既然是自己的亲戚,就应该站在自己这一边,她尽自己的力量拉拢会,诽谤张某,毫不隐瞒自己的俗气。但会总是不偏不倚,使她十分沮丧。

房繁邀了母亲去调查会的行踪,她们要跟踪她,找到她的住所。会一出她们的家门她俩就尾随而去,远远地盯她的梢。会走得很快,所以一会儿她俩就气喘吁吁了。中午时分会从一栋楼房的楼梯上去了,房繁和母亲也连忙跟了上去。

“这是我原先的同事老袁家嘛。”母亲悄悄地对房繁说,“难道会竟是她的女儿?不对,她只有个儿子。”

会在老袁家大声说话,老袁也在大声说话。她们似乎是在讨论一桩买卖,会正在与老袁讨价还价。老袁很生气,说会“不顾交情,不要面子”。这些话都被房繁和母亲听见了。

“你真是寸步不让呢!”老袁的声音。

“我还欠着很多人的账呢!难道你不明白吗?”会厉声说。

谈完买卖,老袁请会吃饭,会吃完饭就下楼了,房繁和母亲连忙躲在隐蔽处。后来会又到了一家人家,这家也是房繁家的熟人。会又扯着嗓子大声说话,好像故意说给门外的人听似的。开始他们的谈话很含糊,房繁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们的意思,于是开始走神,正在走神之际,忽然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房子里面还是在谈买卖上的事,只不过会是在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讨价还价。那位熟人也很生气,不住地朝地上吐唾沫,敲桌子,还骂会是个“吃人肉的高利贷”。

会出门时,已是下午两点,母亲和房繁饿得头昏眼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会轻轻巧巧地跳上一辆交通车,消失在马路尽头。

在面馆吃了面,房繁提议回转去盘问她们那位熟人,看能否搞清会的行踪。

一提起会,熟人还是气呼呼的。接着他脸上出现怀疑的表情,盯住她俩看了又看。

“你们真的不知道她是干什么工作的?”他皱着眉头说。

房繁和母亲表示确实如此。

“这不可能。”他断然一挥手,“这种事,不可能。”

“她是我们的老街坊。”房繁提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