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区分的境界(第2/10页)

“我明天还要来的,你等着吧。”他系好蓑衣,眼光里流露出无情的嘲弄。“你的父亲,将不久于人世了。”

“那么还讲一点什么吧,我怕我把所有的事全忘记。”

“不讲了,明天再讲吧。”

今天蓑衣人走了后,留川有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味道,因为他心爱的大黑猫昨夜死了,一大早老鼠就猖獗起来,将他的大衣柜咬破一个洞,钻进去将衣物咬得稀烂。他看见有两只大灰鼠,大约是一公一母,母的肚子很大,快临产了,两只都有一斤多重,皮毛油光光的,眼珠贼亮贼亮。平时老鼠们都是躲在阴沟里捡剩饭吃的,现在也许是故意报复他吧。想到了蓑衣人,沮丧的心情竟然减轻了一点。他懒得去收拾衣服,只是找块木板将破洞钉上,就踱步到了外面。他东张西望的,心里想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结果却是一场空。昨天蓑衣人这样对他说:

“你这里本来就是个边缘地带,人烟稀少,现在他们又都走光了,你就别指望还会有什么人来了,有的话也是偶尔路过。有的地方,渺无人迹,只是碰巧有一个人从很久以前起就留在了那里,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我看得多了。你只要安于现状,日子也容易打发。”虽然蓑衣人说得这么决绝,临走时却将一个烟盒遗落在地上。

留川将烟盒捡起来看了又看,想从那上面找到一个日期什么的。那烟盒也古怪,上面只印着一些棱形和三角形的图案,既没有文字也没有色彩,质地也十分粗糙。然而这个古怪的烟盒又使留川想入非非起来,接着就发生了黑猫死去,老鼠咬烂衣物的事。上午蓑衣人走了之后,留川才记起忘了对他提烟盒的事,决心明天一定要对他提,弄个水落石出。

他曾向他这样诉苦:“我这里,夜里太寂静了,狗都不叫。一夜之间,要是狗叫那么一两次就好了,像从前似的。”

“你对从前的事还是念念不忘呀,”蓑衣人说,“没有人来,狗怎么会叫呢?”

“是呀,没有人来,狗怎么会叫呢?我糊涂了。”留川也说。

他独自生活不到一年的时候,有一天,他正在地里给南瓜浇水,来了一个偷瓜的,大摇大摆地砍下他种的南瓜,搬了就走。留川去追,那人跑得飞快,跑了一段,忽然停下,不跑了,叉着腰,等留川到面前来。

“我不过是试一试你,你怎么还是这样冲动呢?”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虽然这里没人来刺激你,你还是改不了狭隘的本性,一点点小事就冲动起来,轻浮得要死。”他横了留川一眼,扔下南瓜走掉了。

留川在屋里研究烟盒的时候,回想起了这件往事。他本以为烟盒上会有某些痕迹,某些回忆,某些联想什么的,反正不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棱形和三角形。一个烟盒,上面应该印着烟的牌子和厂家,这是常识。蓑衣人是故意将这盒子掉在地上的吧?

偷南瓜的人走了之后有段时间,留川心如死灰,因为那人果然再也没来偷过了。留川现在想起自己拼命追赶他的样子,不禁觉得脸上发热。蔬菜根本吃不完,南瓜收获之后,除了储藏一部分,其余的总是喂猪和做肥料。也许他追那个人并不是为了那只南瓜,却是有些什么别的企图?是不是要向他打听什么呢?可见了面,留川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为什么要与那人打听情况呢?他不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过活吗?这个烟盒,他没事就拿起来端详,在上面找来找去的,眼前仍旧只有棱形和三角形,剩下的几根烟在里面散发着霉味。

留川幻想自己是一个三岁的孩童,在故乡的土地上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坐在家里,他眼前满是紫色的蚕豆花和金灿灿的油菜花,静静地,他感到了热情在他胸中高涨。风把一扇门吹开了,外面的狗叫了起来。留川费力地站起身,近来他的关节越发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