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一章(第4/13页)

如果他,提金斯,站立在空中,他的头和那个鸡冠齐平,他就会在一处不受侵犯的真空中——至少各种抛射物是打不进来的!

他正在闷闷地问准尉副官,他说的话是不是常常会让士兵们感到震惊。准尉副官也正在红着脸回答说:“嗯,你说的东西是蛮吓人的,长官!现在连云雀都不信了!要是当兵的就相信一件事,那就是那些小东西的本能!”

“所以说,”提金斯说,“他们多少有点把我当成无神论者了。”

他强迫自己再次探过胸墙瞭望,笨重地爬上自己的观察哨位。纯粹是因为没了耐心,严格说起来也是他要对一切负责。但是他现在要指挥整个团[69],一支满员一千零一十八人的队伍[70],或者那原来是一个营的规模;现在还剩下三百三十三人。就算一个连七十五人。两个连队有少尉军官指挥,有一个连队现在没有少尉——最近的四天——本来应该有八十双眼睛观察他马上要观察的东西。但是现在如果能有十五双眼睛就算不错了!数据是真实清楚又让人放心的东西。如果德国人大举进攻的话,今天被弹片击中的概率是十五分之一。有的营比他们还要惨。第六营就剩下一百一十六人了!

被摧残的土地顺着山坡延伸到雾气中。应该有四分之一英里远。德国人的前线只能看到影子,就像月球照片上的沟槽,两晚上前那还是我们堑壕的背墙!看来德国人并没有修什么胸墙。他们没有。他们要进攻。不管怎样,他们的前线兵力一向很稀疏……是该这么说吗?这还算英文吗?

在阴影之上,雾气折磨人地浮动着,升起来,堆成雨伞的形状,就像白雪覆盖的伞形松树一样。

强睁着眼睛去细细观察那团迷雾很不舒服,而且他的胃在翻腾。那堆是麻布袋子,一堆平铺在地上并且稍微有点乱的麻布袋子,就在右边两百码远的地方。肯定是有发炮弹击中了运送挖堑壕用袋子的后勤马车,要不就是运输兵们逃了,把袋子扔在那里。那天早上他的视线已经四次落在四散的一堆堆的麻布袋上了。每一次他的胃都要翻腾。那就像趴在地上的人,太吓人了。敌人摸了上来……基督啊!不到两百码了!他的胃这么说。次次如此,就算他有准备也不行。

除此之外,大地早就被炮火轰平了;有下陷的弹坑,但是没有突出的土丘。这样的大地看上去很温柔。大地顺着山坡往下延伸,伸到那片杂乱里。他们看起来大多数都是脸朝下趴在地上的,为什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大都是上次反击的时候被打退的德国人。不管怎样,你大多只能看到他们裤子的臀部。当你不那么看的时候,他们的沉睡是多么的深沉!你必须得这么造句——用点修辞。除此以外,没有办法表达出那种深沉感。就叫深邃吧!

他们的样子和睡觉不一样,躺得更平。毫无疑问,当痛苦的灵魂离开疲倦的躯体,大口喘气的肺……好吧,你没法说完这样一句话,但是你的内在崩溃了,就像他们在街上放在托盘里卖的惨叫猪[71]一样。画战场的那帮画家从没有抓住过那种亲密的效果。对躺在那里的他们来说是亲密的。白厅的走廊是不知道这种效果的,也许是因为他们——画家们——用的是还活着的模特,或者觉得人体的形状应该是……但是那些不是肢体、肌肉、躯干。它们只是一组深灰色或者土黄色的长条东西。被全能的上帝随手丢弃的?就像他故意把它们从高处丢下来,好让它们更平整地嵌进大地……不错的砾土,那个斜坡,比较干燥,几乎没有什么露水。晚上盖的是……

战场上的黎明……该死的,为什么要讽刺地笑?这就是战场上的黎明……麻烦的是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离结束还早。还会有一百一十年九个月零二十七天的仗好打……不行,你没有办法用数字传达出这种无休无止的单调的努力。说“无休无止的单调的努力”也不行——就好像是弯腰去盯着黑色窗帘笼罩下的走廊里的黑暗。在云层笼罩下……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