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一章(第3/13页)

他自语道,他必须要让医生给他片溴化剂[66]药片。他的神经已经混乱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步了。他的胃还因为那只鸟给他带来的惊吓而一阵阵地痉挛。

“塞尔彭的吉尔伯特·怀特[67],”他对准尉副官说,“管雌鸟的这种行为叫‘舐犊情’,这是个挺不错的说法。”但至于说对人类的信任,准尉副官可能要接受云雀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这个事实。我们就是背景的一部分,不管它们坐在窝里时,毁掉它们窝的是高爆弹,还是犁刀,这对它们都一样。

准尉副官指挥刚刚归队的准下士,他的滤毒罐现在稳当地挂在他沾满了泥浆的胸口:“你们得在A哨位等着!”他们要顺着堑壕前进,然后等在和另一条堑壕汇合的地方,那里有个大大的A用白灰水刷在半埋在土里的一小块波形铁片上。“你能认清楚大大的A是个啥样子,对吧,下士?”他耐心地说。

“等到那些米尔斯手榴弹送过来的时候,他就叫他的人去A连的避弹壕里找几个人来把手榴弹送到这里,但是A连可以把自己那一小份留下。

“要是那些米尔斯手榴弹没送到,下士你最好自己给我造出来,不准犯任何错误!”

下士说:“是,准尉副官。不犯错误,准尉副官!”然后两个人垂头丧气地顺着铺地木板摇摇晃晃地走了,两道灰色的剪影逆着一道潮湿的光线,手扶着堑壕的墙保持平衡。

“你听见那个军官说啥了吗,下士,”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天知道他下次还会说出啥来!云雀不相信在打仗的人类!妈呀!”另外一个哼了一声,然后这些声音就哀伤地慢慢消失了。

提金斯暂时无法抑制他对那块鸡冠状的印迹充满的兴趣,同时,他心里也开始了复杂的概率计算。他自己的概率!——心里开始这么想的时候可不是个好兆头。——被炮弹、被步枪子弹、被手榴弹、被炮弹或者手榴弹弹片直接击中的概率。被任何金属碎片刺入柔软肉体的概率。他意识到自己会在锁骨后面的柔软部位挨上一下子。他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那个位置——右边那个。他身体的其他任何部位都没有这种感觉。当头脑这么控制一切的时候真是糟糕,得吃一片溴化剂。医生一定得给他一片。一想到医务官他心里就感到愉快。那个不重要的团体里的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而且他喝多了的时候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混账一样的乐呵呵的样子。

他看到了医务官——很清楚!这是他在这场疯狂演出里看得最清楚的几样东西之一——医务官,一个瘦小的人影,手一撑跳到了胸墙上,就像一匹跳高的马,挺身站在清晨的阳光里……对整个世界都视而不见,还哼着《奥弗林牧师》[68]。在阳光里踱着步,什么都没带,单单胳膊下夹着一根军官手杖,直接就朝德国人的堑壕走了过去,然后把他的帽子扔进那道堑壕里。然后走了回来!灵巧地躲开他必须穿过的铁丝网上因被割断而散开的铁丝!

医务官说他看到了一个德国佬——多半是个军官的勤务兵——用围裙罩着膝盖在擦一双长筒靴。那个德国佬把鞋刷子朝他丢过来,然后他把自己的帽子朝那个德国佬丢去。那个该死的眯眯眼德国佬,医务官是这么叫他的!不用说,那个家伙肯定眨眼了!

不用说,你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做这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毫无疑问,要是你醉得都快瞎了的话!——而且不管你有多努力,在军队里你得照惯例来做事。在一个宁静的早上,你不会期望看到醉醺醺的医务官顺着你的胸墙散步。再说,德国人的前线兵力很稀薄,稀薄得令人惊奇!离那罐鞋油半英里之内可能连一个扛枪的德国佬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