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一章(第2/13页)

巨炮,是的,就应该这么称呼它们。就像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的阅兵式里伸出来的那些立起来的锈糊糊的玩意。

不是,不是开始炮击的信号!真是好事!几乎就可以说“谢天谢地”了,因为炮击开始得越晚,持续得就越短——持续得就越短[65],真是难听的头韵。说结束得越早更好。毫无疑问,八点半或者九点半的时候,一秒不差,那些无聊的家伙就会送来他们惯常的献礼了,可能轰隆一声正好砸在那个地方……能够分辨出来的是三轮齐射,每次十来发,每轮齐射之间有半分钟的间隙。也许正确的说法不是齐射。所有的炮兵都该死,不管怎样!

那些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每天早上八点半;每天下午两点半。大概就是为了展示他们还活着,而且还很无聊。他们很系统,那就是他们的秘诀,他们的无聊的秘诀。试着杀了他们简直就像是试着让那些非要在非政治俱乐部里大谈党派政治的自由党人闭嘴一样,但是必须要这么做!否则这个世界上就没地方……噢,在吃完饭之后打四十分钟的盹!——这场纷争背后的简明哲学!——他朝斜上方看去,看着那块闪光的鸡冠!在他脑子里有东西说如果他悬挂在那里就好了。

他又爬上了步枪手踏台,爬上了那个腌牛肉罐头箱子。他小心地把头伸了出去。一片灰色的荒凉沿着山坡下去,伸向远方。噗——啪!小声的低响!

他自动地跳回了堑壕,落在铺路木板上,早饭顶得他胸口发疼。他说:“朱庇特在上!我差点给吓死了!”这时应该要笑一笑的,他做到了,他的整个胃都在抖动,还在发凉!

一个顶着金属布丁盆子的脑袋——一颗典型的长着萨福克金发的脑袋,从他旁边的土墙里拉着的口袋门帘里伸了出来。他背后一个关切的声音传来:“不是碰上了狙击手吧,是吗,长官?我还盼着这里一个该死的狙击手都没有。警告士兵们可是一堆该死的额外麻烦事。”

提金斯说,是有只该死的云雀差点直接一头撞进他嘴里了。代理准尉副官激动地说,这里的那些云雀简直可以把你的魂都吓掉。他记得有次夜袭的时候,他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结果把手放在了一只蹲在窝里的云雀身上。他的手都放在它身上了,它才从窝里跑开!然后,它一下子飞起来,差点就把他的气都吓没了!妈妈呀!那可绝对忘不了。

带着种小心地从运货马车里取包裹的神情,他从布袋子门帘背后的洞里拉出两堆还在眨眼的罩着卡其布的肢体组合物。他们摇摇晃晃地站直了,粉红奶酪一样的脸在高高的步枪和刺刀旁边打着呵欠。

准尉副官说:“走的时候头埋低点,说不准啥时候就来一发!”

提金斯告诉这两个队里的准下士,他的混账防毒面具滤毒罐坏了。他自己难道没有看到吗?松开的零件就在他胸口晃动着。他必须去找人借一个防毒面具,然后让那个人马上去领一个新的。

提金斯的眼睛一斜然后往上看去。他的膝盖还在发软。如果他能悬浮到那个印迹的高度,他就不需要用双腿来支撑了。

年迈的准尉副官还在激动地讲着云雀的事。它们对人类的信任简直太神奇了!即便周围炸得鬼哭狼嚎的,它们都不会离开自己的窝,除非是你踩了上去。胸墙前方的上空,一只云雀恰到好处地把它尖锐、冷酷的叫声传了过来。毫无疑问,就是那只被提金斯吓到的云雀——吓到了他的云雀。

准尉副官一只手指向叫声传来的方向,继续激动地说,在他经历过的炮击中,每一次都有云雀在那天早上叫!对人类的信任简直太神奇了!长着羽毛的胸膛里有全能的上帝安放的神奇本能!谁会在战场上打一只云雀呢?

那个孤单的士兵一下坐在了他长长的上着刺刀的步枪旁边,步枪从枪托到刺刀座都糊上了泥。提金斯淡淡地说,他认为准尉副官的自然历史搞错了。他必须要把雄鸟和雌鸟区分开。雌鸟坐在窝里,是因为它们对自己的蛋有种固执的依附。雄鸟则会固执地飞到窝的上空,目的是为了咒骂附近的其他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