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媒时代的小说 2010年5月20日在清华大学新人文讲座上的演讲(第2/9页)

人们相信大众传媒的力量,不是从今天开始的。我看过一本书,是尼克松的自传。尼克松在访华之前,跟基辛格商量,给毛泽东送个什么礼物。尼克松最后选定的礼物是一台电视机。尼克松对基辛格说,只要毛泽东看了电视,就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尼克松显然认为,电视具有一种改变时代的能力,具有一种改变社会形态的力量。我们现在无法知道,中国社会后来所发生的一系列深刻变革,跟尼克松送给毛泽东的那台电视机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到今天为止,报纸、电视、网络等传媒确实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影响了我们的生活,而且还将越来越深入地影响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价值观、幸福观,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我们想象世界的方式,都会因为传媒的强势介入而发生变化。这种影响是全方位的,被影响的人是全体性的。我曾看到过一篇报道,说中央政治局平均四十天集中学习一次。本届领导人第一次集体学习,学习的内容就是关于网络的,叫“世界网络技术发展与我国网络文化建设与管理”。当然,这里面的关键词可能是“管理”。他们学习的内容很丰富,这一次是关于电脑网络的,下一次就是区域协调发展的,再下一次是关于食品安全的,而再下一次是关于南昌起义和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很有意思,一个非常具有中国式的现实主义精神的文本。前年,上海同济大学开了一个会,叫“原创·原典·原生态:全球化语境下的中国文艺”。我注意到著名批评家朱大可先生的发言是《文学的死亡与蝶化》,依照朱大可先生的研究,文学是个伟大的幽灵,它在到处在寻找寄主。第一次它选择了人的身体,用舌头语言展开,这说的如果不是洞穴里的原始人,那就是农耕时代月光下的说书人;第二次它选择了平面书写,催生了文字文学,这说的好像是我们还在写作的这些遗老遗少;如今老人家要第三次乔迁新居喽,也就是要选择新媒体,包括网络小说、手机短信喽。不管怎么说,这似乎都说明了一个事实,从高级领导人到先锋批评家,都认同这已经是个传媒时代。

有一个英国人,叫戴维·巴特勒。他的《媒介社会学》影响很大,据说也是高校研究传媒的人的必读书。关于大众传媒,戴维·巴特勒有很多名言。他说媒介信息就像皮下注射器一样,轻松注入人的皮肤,使个人无力抵抗。哦,他说的这不是吸毒吗?那么在面对媒体的时候,个人就会显得既孤立又脆弱。他们在顺从地接受影像的同时,也顺从地接受了摄像机背后的价值体系。他的另一句名言是,传媒提供了自由的假象,就像拴在皮带上的狗,掩盖了一个被约束的现实。好啊,我们看那条狗,它连撒尿都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树。主人让它往哪棵树上尿,它就往哪棵树上尿。确实,很多时候,面对着各种强大的电子媒介,强势的传媒系统,我们的大脑、身体,好像被植入了某种芯片,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按照它发出的指令行动。连最具有独立精神和批判精神的知识分子,似乎也无法逃脱它的指令。电视说书人易中天不是有一句名言吗,说孔子如果生活在今天,肯定也会上电视的。不然,像他那样坐着牛车四处讲学,也太辛苦喽。我最近写的一部小说,涉及孔子讲学的事,我顺便做了个考证,孔子坐的车,车轮是用楢木做成的,就是电影楢山节考的那个“楢”字。确实很辛苦。易中天当然是坐着飞机,在恒温的电视演播室讲的。易中天的想说的是,学者们都不会放过大众传媒这样的平台,愿意在大众传媒上露个脸。当然我对易中天的说法持疑义,至少我不愿意到电视上露脸。凤凰卫视希望我去讲,我告诉他们我真是不喜欢在电视上露脸。这里可以开个玩笑,现在女孩子的脸蛋都比以前漂亮了。我曾经以为,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心理在作怪,后来发现不是,至少不完全是。因为有些女人也认为,现在的女孩子们确实比以前漂亮了。要知道,要让女人说出另一个女人漂亮,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么为什么会变漂亮呢?这与其说是化妆术、美容术起了作用,是食品结构的改变起了作用,不如说是一种共同的审美的标准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女孩子脸蛋上的骨骼的变化以及肌肉的生长态势,预先规定了她们的一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