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理论[1](第3/5页)

这值得一提吗?柯尔斯滕反对说。他又夸大其词了,在对待很多事情上,从下大雨到餐馆难吃的食物,他都是这种态度。譬如去葡萄牙那次,甚至孩子们都觉得住得不错,可之后几个月,他一直在抱怨那家旅馆肮脏不堪,仿佛那儿就是世界末日。

她接着说,她当然不会响应他的反应。值得这么暴跳如雷,弄得尽人皆知吗?一个人的脾气怎么会这么火爆?她努力想给费尔贝恩太太一种印象:夫妻俩中,她是比较讲理的一个;同为女人,费尔贝恩太太可以一起感叹男人的愚蠢和荒唐。

但费尔贝恩太太不愿被逼着去偏袒。这是她的智慧。她不管谁是“对的”,她想要的是摸透两人的感受,然后促使一方心生同情,倾听另一方。

“在那种情形下,当柯尔斯滕不怎么说话时,你怎么看她?”她问拉比。

他想,这是一个荒唐的问题,昨晚的怒火又在体内燃起。

“我的感受正如你所料,她很可怕。”

“可怕?就因为我不说顺遂你意的话,就说我可怕?”柯尔斯滕插嘴说。

“柯尔斯滕,请等一下,”费尔贝恩太太提醒道,“我要再多挖掘一下拉比在这种时候的感受。当你认为柯尔斯滕让你失望时,你是什么感受?”

这一次,拉比不再控制自己的理性,而是下意识地说:“害怕、孤单、无助。”

一阵沉默;这是他们中某一个人说了重要事情后,常有的局面。

“我感到孤单。我无足轻重。她根本不在乎我。”

他停住了,泪水涌上了双眼;这也许有点出乎意料。

“听起来很难受。”费尔贝恩太太说,口吻中立,却又有感同身受在其中。

“在我看来,他听上去并不害怕,”柯尔斯滕评论说,“一个又尖叫又咒骂妻子的人不太可能是可怜、害怕的小羊羔。”

但是费尔贝恩太太却从治疗的角度紧紧抓住这个问题,不让它逃过。这是一种模式:对于一些需要安慰的事情,拉比感受到的是柯尔斯滕的沉默和冷漠。于是他感到害怕,开始发脾气,然后导致柯尔斯滕更加沉默。害怕和怒火与日俱增,距离也日渐拉开。柯尔斯滕认为他傲慢而霸道。她的经历告诉她,男人有专横的癖性,女人就该运用力量和合适的方式与之对抗。这种时刻是绝不可能给予原谅的。而在拉比内心深处,根本没有力量可言,他只是胡乱地挥舞着双手,被她毫不掩饰的冷淡击垮、羞辱,黔驴技穷。对于自己的脆弱,他的应对方式是完全掩盖它,从而确保他似乎可以疏远那个人,即使自己无比渴求她的安慰。

而现在,每周三中午,有了打破这恶性循环的机会。因为有费尔贝恩太太,柯尔斯滕不再承受拉比的怒火,拉比也不再遭遇柯尔斯滕的冷漠,夫妻俩被要求透过对方受伤的表象,看看藏在内心的那个矫情而惊恐的孩子。

“柯尔斯滕,你认为吼叫和偶尔咒骂是一个心理强大的男人该有的行为吗?”当费尔贝恩太太觉得某个观点能被病人所理解时,会进入更具引导性的环节。

她知道怎么微妙地往前推进。书架上的书籍也许有冗长的标题,但在实际操作中,矮小的心理治疗师会像芭蕾舞者那样轻盈。

夫妻之间的恶劣状态会延伸到性生活。当柯尔斯滕疲倦或沮丧的时候,拉比会很快、相当快地陷入消沉。他的思维会牢牢纠缠在对自己的厌恶之上。这些早在柯尔斯滕之前就存在的自我厌恶感有一个重要特征:无法道于外人,尽管它在始作俑者面前已呈现着悲苦之姿。这种未能实现鱼水之欢的夜晚,会在第二天成为拉比嘲讽和伤人的口实;这将越发加剧柯尔斯滕的退缩(同样没有言说)。经过数天的被冷落,拉比会厌倦,转而指责柯尔斯滕冷酷阴郁;她则会回应说,既然他如此频繁地这样,她真怀疑他是以让她难过为乐。她会退缩到脑海中那个悲伤但又特别舒适而熟悉的角落,每当有人辜负了她,她就躲在这个角落,用阅读和音乐抚慰自己。她是自我保护和防卫的专家;她已经饱经生活的锤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