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爱与潜意识压抑力[1](第4/5页)

若拉比并非如此恐惧自己的想法,他也许可将欲望勇敢地呈现在柯尔斯滕面前,就好比自然科学家将某种新发现的奇特物种,展示给同事,然后两人可共力去探索它、适应它。但他本能地认为,关于自身的相当大一部分,不予共享是明智之举。他过于依赖柯尔斯滕的爱,以致不能把自己在力比多驱动下的神游之所,一一指认给柯尔斯滕。她因而也永远不会知道,韦弗利车站那报刊亭的钱柜后面,有她丈夫念念不忘的女人;在她生日之夜,他对她的好友安娜好奇心大动;汉诺瓦街那商店里的连衣裙惹得他兴奋不已;长筒袜让他浮想联翩;或与她同榻时,偶尔会有女人的脸庞不自主地闪现在他脑海内。

以性冒险与表里如一为特征的第一兴奋期已然告终。如今,于拉比而言,与袒露真实的内心相比,尤为重要的是,他需要保持对柯尔斯滕的吸引力。

善听者与善言者同等重要,不可或缺。此处,非凡的自信也是关键——面对丰富的、可能挑战某些定论的信息量,他们有能耐不乱阵脚,不随意动摇。善听者淡定应对他人可能臆想出来的混乱局面,他们阅历丰富,知晓一切终将回归本位。

个中责任,并不独在拉比。除了几近脱口而出“怪异”“变态”之类的词汇,柯尔斯滕在营造启示性气氛方面,几无建树。同样,她使用这些字眼,并非出于厌恶或蔑视,而是害怕默许了拉比的幻想,最终便是愈加放纵它们,从而令他们的爱受到削弱。

如果调个角色,换种心情,她可能会以如此言语回应丈夫的状态:这种非同寻常的白日梦属于异质,不为人熟知,坦白讲,让我很恶心,但我还是有兴趣倾听,因为相比于我个人的舒适,更为重要的是,我有能力自如应对真实的你。刚刚在幻想安东内拉的人儿,正是与我在因弗内斯成婚的人,也是在我们抽屉柜顶部的那张照片里瞪着眼睛的小男孩。尽管他的想法有时可能令我不安,但他是我爱的人,我不愿把他想得太坏。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想要了解你的思想,不论它们多么冷僻怪异,我都可安然接受。我永远无法完全遵照你的意愿行事,或成为你想要的任何模样,反之亦然;但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敢于将真实的自己告知彼此的那种人。另有一种选择是沉默和谎言,但它们是爱情真正的敌人。

抑或相反,她可以将自己恼怒背后的脆弱展露无遗:“我但愿自己成为你的一切。我但愿在我之外,你再无这种需求。当然,我并不真认为你对安东内拉的幻想丑恶可憎;我只是希望你永远没必要去幻想他人。我知道这很疯狂,但我最大的愿望便是以己一身,全然满足你。”

结果,拉比没有提起,柯尔斯滕没有倾听。相反,他们去看了电影,一起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然而,在他们爱情的发动机房内,警灯已然亮起了。

当伴侣很少再提及那些令我们害怕、震惊或厌恶之事,便是我们需要开始警觉之时,因为它也许便是最明确的信号,不管对方是因为善良,还是出于令人动容的担心、担心失去爱情,都表明我们不再被坦诚相见,或已被屏蔽在幻想之外。它也可能意味着对于有悖期望、因此越发危及期望的信息,我们已经不由自主地充耳不闻。

拉比任凭自己遭受部分误解,而且下意识地责怪妻子不接纳自己怯于阐明的那些本性。而柯尔斯滕一方,则从不敢探问丈夫,除去她的戏份,他的性心理还有什么真实内容;于是她选择不去深刻正视自己如此害怕寻究更多真相的原因。

至于拉比性幻想中的那位黑发姑娘,她的名字很久没再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直到有一天,柯尔斯滕从布廖斯基咖啡馆喝咖啡归来,带回一些新闻。安东内拉搬去了北方,在西海岸的阿盖尔郡一家小型豪华酒店做前台接待主管,而且已经与那儿的一位客房管理员——一个年轻的荷兰女人,陷入热恋,她父母起初震惊不已,但最终还是化惊为喜,安东内拉准备数月内便与她在阿珀尔多伦市举行盛大的结婚典礼。拉比以几近令人信服的全然冷漠应对着这则新闻。他选择了爱,而非力比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