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爱与潜意识压抑力[1](第3/5页)

尽管当今时代不乏自由气息,但若以为“怪异”与“正常”的区别已销声匿迹,这实属幼稚。它从来都安然存在,坐等着恐吓那些质疑爱与性的规范约束的人,驱赶他们回归正常。如今,穿短裤、露肚脐、婚姻无关性别,或看点黄片取乐,可能都已属“正常”;但笃信真爱只可一夫一妻、欲望只该聚焦一人,也是不可或缺的“正常”。若质疑这一基本原则,便存在被公开或私下被驳斥的危险,并被祭出那个最是懊丧、刻薄和羞耻的词汇:变态。

拉比绝非善言之人,长久以来,在阐述比较激烈的个人观点时,他总感觉障碍多多,顾虑重重。当他老板埃文宣布公司要侧重石油行业、减少当地政府合约的新战略时,换作其他人也许会要求开个会,和老板到顶楼可以鸟瞰卡尔敦山的会议室里待上半小时,解释这种策略调整不仅错误而且可能危险,可拉比没有。相反,他保持缄默,只是说教式地评论了几句,幻想有他人奇迹般地从中推断出他的异见。同样地,当他意识到那个受雇协助他的初级员工杰玛弄错很多测量结果时,他内里沮丧,却从未和她提及问题所在,只是默然自行完成,留下这年轻姑娘惊讶于新差事工作量之少。他并非蓄意讳言、操纵或孤僻;他只是不自主地放弃了他人,放弃了自己说服他人的能力。

在光顾布廖斯基咖啡馆并经历了有关安东内拉的难堪事件之后,那天余下辰光里,拉比和柯尔斯滕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这是他们性爱无疾而终时常有的局面。潜意识里,拉比为自己的束手无策感到失望和恼怒。毕竟,当伴侣无意于和一个熟谙盘盏且碰巧适合围裙装的、刚毕业的大学生来个“三人组”时,就小题大做,这有失妥当。

实质上,善言者必须具备一种能力:不为自己个性中更成问题、更怪异的一面所困扰。他们可以正视自己的怒火、性取向,以及不被认同、尴尬或落伍的观点,而不至丧失信心或陷入自我厌恶。他们可以清楚地阐述自己,因为他们已经建立起一种极大的自我接受度。他们足够欣赏自我,从而相信,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去展现自己,辅之以适度的耐心和想象力,他们便理应获得一份友善,并且能够获得。

这种善言之人,必然是在孩提时代与自己的照护者相处融洽;照护者知道如何包容他们的挑剔,从来不要求他们讨好于人,或做到完美无缺。此类父母能够接受他们的孩子可能偶尔——至少一段时间——与众不同,具有攻击性、易怒、刻薄、古怪或悲伤,但仍旧值得关爱。于是,此类父母便创造出一种宝贵的勇气之源,令他们的子女在最终长大成人后,依旧保有坦率,可以直接沟通。

拉比的父亲个性沉默,为人苛刻。自他这一代,才摆脱了巴勒

贝克[5]附近小乡村的赤贫和农工的命运,他是家族里逃离故里、接受大学教育的第一人,但他依然承袭着悠久的祖传遗风,对权威谨小慎微。直抒胸臆不是汗家族的标准做派。

拉比母亲给予的人际沟通的引导也不尽人意。她极度爱他,但她需要他维持着某一种状态。每当她结束飞行任务,回到气氛焦虑的贝鲁特和自己的婚姻状态中,她儿子总见她眉头紧锁,他认为自己绝不可再给她添堵。他只想让她轻松、令她笑颜绽放。对于自身的任何焦虑,他会反射性地掩藏起来。他的职责便是维护她的完好无损。他不能把自己真正遭遇的棘手事太多告知于她。

因而,在拉比的成长历程中,他把爱解读成是他人在奖赏自己的乖巧而非率真。作为成年人,且身为人夫,他不知该如何让一些事物协调连贯、不受制于他自身的非规范部分。他的神秘莫测与犹豫不决,并非出于傲慢,或认为妻子无权了解真实的自己。相反,他只是纯然恐惧因为见证人的在场,他的自我厌恶会加剧到无法承受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