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米·李·柯蒂斯拍了一部烂电影

比利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到达那里的。那段时间完全空白,好像脑震荡让接下来半个小时的记忆彻底消失,忽然他就发现自己在球场上了。B班还有诺姆和他的跟班来到球门区附近的空地上,置身于体育场马蹄铁弧形的深处。刺骨的狂风呼啸而过,简直就像马桶里的旋涡。从敞开的拱顶看到的天空,颜色和质地像一团翻滚的白蜡,带着瘀青般的深褐色和臭水沟般的灰黑色,看来要变天了。“要下雪了,”B班的气象专家曼戈说道,“我闻到了雪的味道。”可是没有人理他,一群人都在讨论电影的事。比利推测在他忙着干别的时发生了什么,电影有了新进展。霍华德和格雷泽好像不干了。汉克斯肯定不干了,斯通从来就没考虑过,克鲁尼的人始终不回艾伯特的电话,而另一方面,诺曼·奥格尔斯比突然很有希望,或者说有可能,又或者至少是比较靠谱的有大笔钱可以资助的候选人——

“他很有兴趣,”艾伯特说,“有兴趣”表示他愿意听你讲讲,但还不到把真金白银摆上桌的程度, “他喜欢这个构想,也喜欢你们。不过现在还言之过早。”

言之过早,但B班只剩下两天了,在错综复杂的电影世界里,两天实在少得可怜。要先这样,然后那样,然后有差不多三十件事同时进行,或者一件紧跟着另一件。在比利看来,整个过程充斥着用以威逼利诱的粗鲁言辞。要想办成事,就得说服大家事已经办成了,让人相信的第一步就是要懂得如何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花言巧语、油嘴滑舌、推诿搪塞。换句话说就是欺诈。比利并不会因此看轻艾伯特。整个过程似乎一直充满尔虞我诈,没有人相信对方的话,都认为其他人在撒谎,谎话累积到一个巨大的数量值,终于由量变产生质变,变成事实。至于好莱坞的这一商业模式是否会影响其产品的质量,比利还没时间思考。

有个人,有个什么人的员工——是汉克斯、格雷泽还是斯万克的人?——说B班的故事无关紧要,或者按照那人的原话说是关我屁事,故事的真实性跟电影的价钱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话冒犯了B班,可艾伯特劝大家别在意。“那些人都是笨蛋。”他说,“别担心。”

但有钱的似乎也正是这些笨蛋。这会儿艾伯特走到一旁打电话,头发在狂风中乱舞。在B班的另一侧,同样的距离之外,诺姆也在打电话。

“他们俩会不会在通话。”阿伯特说。

戴姆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地上避风。他垂着头。他很无聊。他情绪低落。麦克少校在边线附近溜达,盯着门柱发呆,好像门柱上有什么预兆或启示似的。

“我跟我妈说要给她买一辆车,”洛迪斯说,“多少钱都行,妈,去店里挑一辆!她挑好了,现在坐在家里想,钱在哪儿呢?”

“听着,”克拉克对队友说,“诺姆很有钱,不是吗?几乎是亿万富翁了,对吗?他只需要开张支票就可以让电影开拍了。”

“给我们开张支票,”阿迪说,“给我们的故事,哟。”

“没错。他妈的越快越好。”

“别忘了让韦斯利·斯奈普斯演我!”

“你妈演你。”

“去你的,她不够丑。乌尔克尔演他。”

“找理查德·西蒙斯。把他的脸涂黑。”

“不,我要那个矮个子黑人老兄,那个摔角的‘破坏大师’。”

“那他为什么不开支票呢?”克拉克冲着戴姆嘀咕道,“就说,快写,混蛋,你不是想支持军队吗?怎样让那种人乖乖就范呢?”

啊,比利想了想但没说出来。咱们可以走过去把他拎起来,倒过来摇一摇,把他身上的钱全都摇下来。戴姆一直毫无反应。这是他无聊或者低血糖时的典型反应,放空,什么都听不见,可偏偏比利现在极其需要他的建议,需要他就刚刚发生的、改变人生的奇迹给自己一些意见。想到费森,比利的脑袋亢奋起来,他听说注射强效可卡因也会有同样的效果,一剂可卡因直通神经兴奋区。虽然他还没到瘾君子那样整个神经系统都被麻痹的地步,但也确实感觉到一股无法控制的情绪。兄弟,她喜欢你。妈的,你让她兴奋。比利偶尔会怀疑这事的真实性。这事好得离谱,正是一个绝望的士兵会有的妄想,正是一个患有注意力缺乏症的绝望的普通步兵,内心深处翻来覆去妄想过无数次的性幻想。但是比利一直都在自我怀疑。自我怀疑和严厉斥责,这对好兄弟总是随时待命,帮助他渡过生命中的紧急关头,可是,可是……比利的后腰疼得厉害。费森的香气萦绕在他的手上和胸前,几缕金红色的头发在他的袖子上闪闪发光,像是从遥远的山上传来的信号。所以如果不是幻想,也不是可卡因,那他该怎么办?让事情成真,没错。让事情确定下来。他需要赶紧跟自己的班长谈一谈,因为时间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