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3/9页)

巴克兰·里德先生来挑数字时看到伊娃被抬走了,他惊讶得大张着嘴,看到秀拉在墙边填一些表格,在表格下角写着“监护人”字样的那里,非常仔细地写上了“秀拉·梅·匹斯小姐”。

只有奈尔一个人注意到了鸟儿飞走后的那个五月的非同寻常。星期六晚上总有一种光辉,一种似乎是绿色的、被雨淋湿的闪光(被新安上的街灯照亮);而下午总有一种因冰饮料和黄水仙花斑点而明亮的柠檬黄。她能在孩子们湿润的脸和他们那流水般圆润的嗓音中看到它,连她自己的身体也避不开这种魔力。她会坐在地板上做针线活,就像她过去做姑娘时那样,把腿盘在身下,或是随着脑子里出现的旋律跳一会儿舞。在洒满阳光的惬意日子和紫色的黄昏里,柏油娃娃在祈祷时高唱《与主同行》,他的睫毛因泪水而变得更黑,他的侧影因悔恨而虚弱地映在圣马太大教堂的墙壁上。奈尔聆听着,感动得露出微笑。她朝着从窗外射入的、触及了他的悲伤的纯粹的爱微笑,因为那看起来实在赏心悦目。

虽然只有她一个人感受到这种魔力,但她并不奇怪。她明白这一切都是由于秀拉回到了“底部”。就像是治好了白内障后,又能用那只眼睛来看东西了。她的老朋友回家了。秀拉。是秀拉使她开怀大笑,是秀拉使她用新眼光看旧事物,有秀拉在身边,她感到自己更聪明,更文雅,而且还有一点性感。她曾和秀拉一起度过了旧日岁月,如今又可以和秀拉不断分享所见所闻了。和秀拉谈话始终像与自己交谈。她在秀拉面前从来不会显得愚蠢,除了秀拉之外还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吗?还有谁会觉得“不够格”只不过是一种特质,一种个性,而不是什么缺陷?还有谁总会留下那种既好玩又心照不宣的气氛呢?秀拉从不争强好胜;她只会帮助别人去确认自己。只要秀拉在,其他人的音量似乎都扩大了、提高了。比什么都重要的是,人们找回了幽默。有秀拉在,她可以专心聆听孩子们撒落的糖在脚下嘎吱嘎吱响而不去够鞭子,也会忘掉起居室凉篷上的破洞。甚至她对裘德的爱,那种多年来一直在她心上不断织着灰网的爱,都变成了一种明亮而轻松的感情,这可以从他们做爱时的玩心中看出来。

秀拉会在某个下午来看奈尔。她迈着那种从容的步子,像她母亲汉娜从前穿那些过大的家居裙一样穿着一件普通的黄裙子——身体和衣物之间存在着距离,缺乏一种联系,而这反而突出了被衣物遮蔽的每一寸身体。当秀拉像过去那样挠了挠屏风门然后迈步进屋的时候,水槽里堆放的碗碟就像本来就属于那里;灯罩上的灰尘闪闪发光;被遗落在起居室里的“高级”沙发上的发刷也没必要被充满歉意地收好;而奈尔的三个不服管的脏孩子就像是五月阳光中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野生小动物。

“嘿,姑娘。”秀拉眼帘上的玫瑰形胎记给她的一瞥增加了几分惊喜的色彩。那块胎记比奈尔记忆中更深。

“嘿。进来啊。”

“你怎样?”秀拉把一堆熨过的尿布从椅子上挪开,坐了下来。

“噢,我还没想把谁掐死,所以我觉得这日子过得还可以吧。”

“好吧,你要是改了主意就跟我打声招呼。”

“有人该死吗?”

“半个镇子的人都该死。”

“那另一半呢?”

“都得了慢性病。”

“噢,别这么说,梅德林有这么糟吗?”

“没人告诉过你?”

“你走得太久了,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