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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些润湿清凉的柔嫩花叶将我覆盖起来,打湿我的全身,使我身上散发着芬芳。”

“哦,”奈维尔说,“瞧见那座正在壁炉台上滴嗒滴嗒走着的时钟吗?是的,时间在流逝。而我们在变老。但是与你,只与你一个人同坐在这里,同坐在伦敦的这间生着炉火的屋子里,你坐在那儿,我坐在这儿,这就够了。这世界上无论多么远的角落全都已遭到了劫掠,它所有的山峰高地都遭受着掠夺,鲜花被采得精光,什么也不剩下。瞧那炉火的光,时高时低地辉映在窗帘上的金丝线上。被炉火光照亮的那只果子沉甸甸地垂吊那里。火光照耀着你的鞋尖,往你的脸抹上了一层粉红的光晕——我觉得那是炉火光而非你的脸;我觉得那些靠着墙壁的是书,这边的是一面窗帘,而那边的或许是一把扶手椅。不过你一来,所有东西就变了样。你今天早上一来,那些杯子、碟子全都变了样。我把报纸丢到一边,同时心想,毫无疑问,我们这不堪入目的平庸生活,只有在爱的目光下,才会变得有光彩,有意义。

“我站起身来。我已经吃过早饭。我们拥有的将是整整的一天,而且是晴朗、温暖、轻松无事的一天,我们穿过公园走到堤岸街,沿着斯特兰德大街走到圣保罗教堂,然后走到一家商店里,我在那儿买上一把伞,我们一路上不停地谈着天,时不时地停下来瞧上一眼。但是这能持续下去吗?我在特拉法尔加广场[6]上的那只狮子旁边,在那只让人见过一次就终生难忘的狮子旁边,问自己;——这样我就一幕幕地回顾起自己往昔的生活;那里有一棵榆树,珀西瓦尔正躺在那里。我们要永远、永远信守不渝,我发誓说。然后,我怀着一种常有的怀疑心情冲上前,紧紧握住你的手。你离我而去。走进地下铁道简直就像是死别。我们被分开了,我们被那无数的面孔阻隔开了,还有那好像在荒芜的砾石上呼呼掠过的穿堂风。我呆呆地睁着双眼,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到五点钟,我才知道你是不守信用的。我抓起电话,从你那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传来愚蠢的嗡嗡、嗡嗡、嗡嗡的声音,折磨着我的心;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你就站在那儿。那是我们最美妙的一次相会。但是那些相会,那些分别,最终却毁了我们。

“现在这间屋子对我来说仿佛成了中心,成了某种从永恒的黑夜中挖掘出来的东西。在屋外所有的线都是错综交织的,但却环绕着我们,将我们包裹起来。在这里我们处在中心。在这里我们可以沉默无语,或者虽说话却不用提高声音。你可曾注意到这个,注意到那个?我们说。他也说过那样的话,意思是……她吞吞吐吐地说,于是我知道自己受到了怀疑。但无论如何,我曾经在深夜听到楼梯上有人在说话,听到过一阵啜泣声。那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结束了。因而,我们总是没完没了地兜圈子,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而且还说得有板有眼的。我们会说起柏拉图和莎士比亚,也会说起一些无名的人物,一些不管怎么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物。我讨厌有些人在他们背心的左边挂着一个十字架。我讨厌所有的仪式和哀悼,讨厌基督在另一个战栗哀伤的形象旁边战栗哀伤的形象。还有那些全身盛装、挂满星章和勋章的人,他们在大吊灯底下故意做出的那种派头十足、满不在乎的神气,他们那种老是不得当地夸夸其谈的腔调。然而,树篱上的几根小树枝儿,或者平坦的冬日田野上的日落景象,或者在公共汽车上一位老妇人双手叉腰挎着一只篮子而坐的样子——遇到这样的景象,我们都会互相指点给对方去看一看。能够这样互相指出来叫对方看一看,真是一种无比巨大的安慰。还有随后彼此默默的相对无语。顺着隐秘的意识的途径进入往事,翻看书籍,拨开枝叶,摘取果实。而且你对此能够领会并且感到好奇,就像我能够领会你身体无意间的一举一动,并对它的从容不迫、它的强健有力感到好奇一样——你砰的一下推开窗户,你的两只手是多么灵巧啊。因为,唉!我的头脑有点笨拙,它很容易疲倦;对一个目标,我常常会感到乏味,也许还会感到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