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二章(第6/23页)

将军,身边站着西尔维娅,满是荣光地站在一块空地正中,这个地方通向一间小得多的房间的敞开的门。穿过门,你可以看见一张铺了一块白色锦缎的桌子;一个镀银的墨水瓶,有些磨秃了,好像被插了一身笔的豪猪;一只肥肥大大的皮箱子,用来转移文件;还有两个公证人:一个穿黑衣服,肥胖,秃头,另一个穿蓝色制服,戴着闪闪发亮的单片眼镜,还长着棕色的小胡子,他一直不停地用手卷着。

看看周围,西尔维娅的幽默感让她冷静了下来。她听见将军说,“她应该挽着我的胳膊走到桌前,签署这份协议。我们本来应该是最先共同签署这份协议的人,但她不会,就因为煤炭价格。好像说她在几英里以外就有一片温室,而且她认为煤炭价格上涨是英国人造成的,好像……该死的,你会认为我们就是为了让她温室的炉子烧不起来,才专门抬高了煤炭价格。”

很明显,公爵夫人发表了一场报复性的、冷淡、冷静、无法打断的演说,抗议她的国家的联军有多么邪恶,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法国被摧毁,看着他们国家的年轻人被屠杀,只是为了提高她生活中一件必需品的价格。没人跟她争辩。那里面的英国人没有哪个既了解经济又能说法语。她坐在那里,几乎无人能撼动。她并不是拒绝签署婚姻合约。她只是并没有任何举动;而且,很明显,如果不把那份文件拿到她面前的话,这场婚姻将是不合法的!

将军说:“现在,克里斯托弗会对她说什么鬼话?他会想到办法的,因为他能没完没了地说下去,把随便什么东西的后腿都说断。但是他会说什么鬼话呢?”

看到克里斯托弗刚好做了正确的事情,西尔维娅心都要碎了。他顺着那条路走向这位太阳,在公爵夫人面前怪异地稍稍低了一下他的头部和肩膀,看起来,相比于鞠躬,更像是屈膝礼。看起来他跟公爵夫人很熟悉,就像他跟全世界所有人都很熟悉。他对她笑笑,然后非常恰当地摆起严肃的架势。然后他开始说一种很令人敬佩、很老派的法语,带着糟糕的英国口音。西尔维娅丝毫不知道他会说法语——她的法语的确很好。她对自己说,说真的,那就像听夏多布里昂[54]说话一样——如果夏多布里昂在英国的约克郡长大的话……当然,克里斯托弗会专门磨炼出一种英国口音,好显示他是位英国乡村绅士。但他也会正确的法语,以显示他是位英国托利派人士,也就是说,只要他愿意,全世界什么事情他都能做到。

房间里的英国人面无表情;法国人的脸都像被电击了一样转向他。西尔维娅说:“谁会想到呢?”公爵夫人跳下来,抓住克里斯托弗的手臂。她挽着提金斯骄横地从将军和西尔维娅身边慢慢走过。她说,这就是她希望一位英国绅士[55]会做的事情……带着你那样的忧郁![56]

克里斯托弗,简短说,就是告诉公爵夫人,他家拥有全英格兰最大的一片温室燃煤场,而她的家族在法国的友邦拥有最大的一片温室燃煤场,除了联合起来还有什么更好的做法呢?他会叫他哥哥的负责人保证交战期间公爵夫人的供给,只要她愿意,那些用来烧制她的玻璃制品的煤都可以在米德尔斯伯勒-克利夫兰矿井井口以一九一四年八月三号的价格卖给她……他重复道:“矿井井口的价钱。准备好,以我乡村地区的矿井井口的价钱卖出,准备运输。[57]”这让公爵夫人非常满意,她对价格了解得一清二楚。

当下克里斯托弗的胜利正是西尔维娅不想要的,所以她决定告诉将军,克里斯托弗是个社会主义者。这可能会稍稍贬损一下他在将军心目中的形象,因为将军像伙伴一样尊重提金斯,这个没有与对方就煤价进行争论,而是干脆地行动的男人,在她看来几乎叫人无法忍受……但是,晚饭后在吸烟室里思考了一阵,等她更清楚她擅长的是什么之后,她又并不是那么确定她真的做了她想要的。实际上,就算在签字仪式之后略显节俭的庆祝活动上,她也非常不确定她是不是做了跟她想要的正好相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