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一章(第6/10页)

他有一次去葡萄牙属东非地区打猎。但刚到达目的地,就听说内地的土著发生了暴动,所以佩罗恩又回到了他在肯辛顿宫御花园的房子里。他在和女性交往方面有几次小小的成功,但是,因为他小气又害怕感情纠葛,直到三十四岁为止他的恋爱范围仅限于较低阶层的年轻女性。

他和西尔维娅·提金斯的风流韵事本来是可以拿来吹嘘的谈资,但是他并不爱吹嘘,而且实际上她离开他的时候他被伤害得太厉害,以至于没法编造些谎言来掩饰他和她在布列塔尼度过的那段时间。幸运的是没人对他在夏天做了什么感兴趣。当他回想起她抛弃了他,他的眼眶就会湿润,并不明显,好像海绵表面渗出了水一样。

西尔维娅离开他的时候,为了方便,只带着一个小包就上了那辆小小的法国电车,它会把她带到铁路主干线上。从那里她用铅笔写了一张封好的明信片给他,说她离开他就是因为她既没法忍受他的无聊,也没法忍受他尖厉的声音。她说他们秋天可能会在城里相遇。在买了一些过夜的东西之后,她直接去了那个德国矿泉疗养地,她母亲在那里静养。

在那之后,西尔维娅想起自己和这么个笨蛋私奔的事情时,毫无困难地就把责任算到了自己头上:她只是出于性方面突然产生的强烈仇恨才做出这样的反应的,这主要还是因为她丈夫。在全伦敦像点样子的男人里,她没法找到一个比佩罗恩更和她丈夫彻底相反的人了。就算是多年以后,在这个法国旅馆的会客厅里,她也可以想起在她第一次想出和他私奔这个点子的时候,她心里袭来的那股愉悦的恨意,那种情绪几乎让她感到痛苦。这好像是自我褒扬,因为刚刚获得一次极为鼓舞人心的智识上的发现。她之前对克里斯托弗短暂的不忠让她意识到,无论与她发生浪漫关系的男人有多么拿得出手,无论这段关系有多短暂,就算只是一个周末……克里斯托弗把她惯得受不了其他男人了,这是他身上的特质里最糟糕的一点。当她听到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对任何话题发表看法——任何一个,任何一个话题——从稳定结构到权力制衡,或者从某个歌剧演员的声线到彗星的循环出现——在和克里斯托弗度过周中之后,再和任何一个男人过周末,还得听他说话的时候,你会发现,不管你多讨厌克里斯托弗的想法,这两件事之间的区别都如同聆听一位成年男人的谈话,和带着强烈的厌倦感、试着逗一位不善言辞的中学生开心之间的区别。除了他以外,其他男人就像从来没有长大过一样。

在非常突然地答应和佩罗恩私奔之前,她猛地想到一个让她眼前一亮的点子:如果我真的跟他私奔了,这将是我能对克里斯托弗做的最让他感到耻辱的事情……正当她想到这个点子的时候,在将军的姐姐科罗汀·桑德巴奇夫人举办的一场在音乐学院进行的舞会上,佩罗恩在她的椅子旁,他的声音因为充沛的感情而比往常更沙哑和令人愉快,一直不停地央求她和他私奔……

她突然说:“很好,让我们……”

他的感情因为受震惊而无法自抑,就算这样,她也几乎宁愿把她自己的话当成一个玩笑,放弃这一报复……但是羞辱克里斯托弗这个点子在她看来太有吸引力了。因为,你妻子为了一个吸引人的男子而抛弃你已经够羞辱人的了,而她还只是为了一个几乎没有智力可言的人公开抛弃你,而你恰恰为自己的头脑感到骄傲,这几乎是所有能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中最令人感到羞愧的了。

但是,她的恶作剧刚要上演,她的计划中两个非常重大的缺陷就狠狠地打击了她:一是,无论克里斯托弗感到多么羞愧,她都没办法在他身边目睹他的羞愧;二是,带着佩罗恩出现在随意的社交场合已经显得那么蠢笨了,在亲密的日常关系中他更是显得蠢到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她想象中他至少有可能在谨慎的轮番爱抚和责骂之后成点气候。她发现他母亲基本已经为他做了可以做的一切。因为,当他还是个私立中学里有些迟钝的孩子的时候,他母亲给他的零花钱太少,他就在其他孩子的桌肚里左偷几个先令,右偷几个先令,好给校长的妻子订购一份生日礼物。他的母亲,为了给他上有益的一课,对这件事夸大其词,以至于他变得一直很害羞,还因此一会儿不信任自己,一会儿又自吹自擂。虽然他对外压制了这两方面的倾向,但长期的压抑让他几乎没有能力产生任何比较有力的想法,或者做出任何比较有力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