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二章(第6/17页)

麦肯基对提金斯说:“你懂的。我还没有读你的十四行诗。我会在军官食堂把它改写成拉丁语,在约定的时间之内。我不希望你觉得我已经读了,现在已经开始花时间思考怎么写了。”

他身边的人说:“当我去伦敦河岸街找加拿大代理人的时候,他的办公室已经关门了。”

麦肯基被气得脸色苍白,“你服役多长时间了?难道不知道不该打断军官说话吗?你最好自己去找你该死的海外领地工资出纳员解决你账户的问题。我这里有你的十六美元三十美分,你是要拿走还是留在这里?”

提金斯说:“我知道这个人的问题。把他交给我吧。这事不复杂。他从工资出纳员那里拿到了支票,但是不知道怎么兑现,他们当然也不愿意再给他开一张。”

这个动作缓慢、肩膀宽阔、肤色略深的男人用他黑色的眼睛敏锐地从一个军官的脸扫向另一个军官的脸,再转回来,仔细看着,好像他迎风望着,被炫目的日光迷了眼睛。他开始讲一个长长的故事,说他怎么在牌局上欠了大耳朵比尔五十美元。他可能是一半中国血统,一半芬兰血统。他继续说着,对自己的钱感到非常焦虑。提金斯向他解释了一下悉尼的前恩尼斯基伦龙骑兵和在日本文部省手上吃了不少苦的麦吉尔大学毕业生所碰到的事情。这两件事情加起来产生了很复杂的效果。“你可以说,”提金斯对他说,“这些事,加起来,足够占满我的脑子了。”

这位站得笔直的骑兵有着很复杂的感情故事。在他的兄弟们面前给他提建议有些困难。不过,他本人并无所谓。他说他追求一个叫罗茜的姑娘,从悉尼去了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然后提到他在阿伯里斯特威斯认识的一个叫格温的姑娘,还有他与之以婚姻形式同居的霍西尔夫人,他在索尔兹伯里平原附近的贝里克圣詹姆斯拿着外宿证和她住在一起。在那个混血人持续不断的絮叨声中,他大度地介绍着这几件事,解释说他希望她们几个都能拿到点好处,如果他碰巧在外面出了什么事的话,这些可以作为纪念。提金斯把替他写好的遗书草稿递给他,叫他仔细读一下,再亲手抄写在自己的士兵手册上。然后提金斯可以做他的见证人。

他说:“你觉得这份遗书会让我的悉尼老女人离开我吗?我猜不会。她可黏人了,长官,像七月的刺蒺藜一样黏人,老天保佑她。”麦吉尔大学的毕业生已经开始解释他和日本政府复杂故事中较复杂的一环了。好像除了他的学术成就以外,他还给神户附近的一家矿泉投了点钱,那里的水,装瓶以后,出口到旧金山。很明显,他的公司纵容了一些不合乎日本法律的行为,但是提金斯允许一位血统纯正的法裔加拿大人打断了这位毕业生的故事,因为他在克朗代克那边一个教会领取洗礼证明的时候碰到一些问题。还有几个人没有麻烦事要处理,但是急着找他给他们的文件签字,以在出征之前腾出时间写完最近的家书,因此文件铺满了提金斯的桌子……

烟雾从房间另一头的士官们的烟斗里飘出,悬浮在每张桌子上方挂着的耀眼防风灯的金属丝笼子下面,乳白色的,纽扣和号码牌在空气里发着光,而士兵们统一穿着的卡其色制服显得有些发棕,好像被一阵灰尘盖住了。鼻音、喉音和拖腔汇成一股沙沙的声响,使一位威尔士士官偶尔拉高嗓门、歌唱一般骂出的脏话像悲剧的号啕声穿透这片寂静:为什么你他妈的还没拿到你的一二四证明表?到底为什么你他妈的还没拿到你的一二四证明表?你难道不知道你必须得拿到你该死的一二四证明表吗?……夜晚渐渐耗尽。提金斯看了看表,惊讶地发现现在才是二十一点十九分。他好像已经困倦地思考了十个小时的私事了……因为,说到底,这是他的私事……金钱、女人、遗嘱方面的麻烦。这每一道难题,从大西洋一端到世界各地,都是他自己的麻烦事:一个费力地运转着的世界;一支当晚就得出发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