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被涂鸦的墙(第2/4页)

还有另外一本书,我对它有着特别的兴趣,以至于我回到西班牙之后开始到处找它。那是描写家庭营地环境的一本小说,奥塔·B·克劳斯的《被涂鸦的墙》。有一个网站可以通过邮寄方式来购买这本书,但这个网站不是特别的专业,不能用信用卡支付,但他们留了一个通讯地址。我写信告诉他们我对这本书的兴趣,同时问他们在哪里可以转账付款。生活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不久之后我就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他们的回复非常有礼貌,告诉我可以通过西联汇款把钱汇过去。地址是内坦亚(巴勒斯坦地区),下面的署名是D·克劳斯。

我非常谨慎地问她是不是蒂塔·克劳斯,那个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家庭营地的女孩。是她。31号营房的图书管理员还活着,而且还给我写了一封电子邮件!生命是神奇的,而且有时也是很精彩的。

蒂塔已经不再是个孩子,她已经八十岁了,但她还是继续尽心尽力奋斗着的那个人,只不过现在她所做的就是不要让她丈夫的书被人们所遗忘。

从那以后我们俩就开始写信。她极其善良,我们就一直用我那蹩脚的英语交流着。最后,我们一致同意在布拉格见面,我在那里待了几个星期,她带我去看了泰雷津的犹太人居住区。她和其他安静温和的老奶奶不一样,蒂塔是一个积极善良的人,刚到那里,她就立刻帮我在她家旁边找到住处,而且安排好了一切。我到达特里斯卡酒店前台时,她已经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等着我了。她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瘦、紧张、积极主动、认真、笑容可掬,同时非常的迷人。

她的生活在战时就过得很艰难,战后也是一样。直到2000年奥塔去世之前,他们俩生活得都非常和睦。他们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十八岁的时候死于顽疾。但命运对她的打击并没有使她屈服,之前没有屈服,之后也永远不会屈服。

所有的苦难压在她的肩膀上,但她的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这一点让大家都很惊讶。“这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她对我说。但她拥有的东西还有很多:她的精力,她作为一个斗士反抗一切的尊严,反抗一切之后使得她成为一个屹立不倒、眼神依然愤怒的八十岁的女人。她拒绝我们乘坐出租车,对于一个亲自经历过艰难时期的人,对于她的节俭意识我也不敢多说什么。我们出去都是要么坐地铁,要么步行。地铁上有座位,但她都不去坐。任何人都不能征服这个女人,当时的整个德意志第三帝国也没能征服她。

可以疲倦也可以累,但却从来不会泄气。她请我帮她,只是因为《被涂鸦的墙》已经卖完了,她要带五十本样书去泰雷津的纪念品商店。我们甚至都没有租车,她坚持要求我们乘公交车去那里。我们走着差不多七十年前她走过的路。我很担心沿途她会受到影响,但她的确是个坚强的女人。那会儿她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给犹太人居住区的书店补充书籍。

泰雷津看上去就是一个有着方形建筑的安静的小镇,到处点缀着长满树木的花园,沐浴在五月的阳光下。蒂塔放下书之后,像以往一样争强好胜,帮我弄到了一张常设展览的免费门票。

那天,时时刻刻都充满着感动。在众多犹太人居住区展出的囚犯画作中,有一幅是蒂塔本人画的,昏暗的画面呈现的是一座灯光极少、我们一起走过的城市。还有一个房间里面是来到泰雷津的孩子们的名字。蒂塔看着那些名字并且记起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她笑了。几乎全部都快要死了。

一些屏幕上播放着幸存下来的人讲述着他们在泰雷津的经历。四个屏幕中的一个上面,出现了一个成熟男人的低沉的声音——是她丈夫奥塔·克劳斯。他说着捷克语,尽管下面显示着英语字幕,但我却不在乎这些,因为更吸引我的是他的声音。他是如此的沉稳以至于会让人一直听他说下去。蒂塔静静地观看着,表情严肃,但却没有流一滴眼泪。离开之后她让我们一起去看看她曾经住过的地方。这个女人是如此的坚强,至少看上去是坚强的。我问她对于她来说是不是很痛苦。“很痛苦。”她回答我的时候停也没停,而是继续大步向前走着。我从来没有见过面对生活如此勇敢的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