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的死亡天使(第2/7页)

“她以前来找过刘易斯吗?”

他摇摇头。“找过其他人。她约莫一个礼拜来一次,总会点出一个病人的名字说想见。她拜访的对象通常都病入膏肓了。”

“然后他们就会死掉?”

“也不是每一个。不过次数的确多到让人在意了。话虽如此,我可没有妄下断语认定祸源就是她。我觉得她只是直觉比较强:谁在鬼门关前晃,她就会给吸过去。”他偏着头看旁边,“她找刘易斯的那回,有人打趣说他的房间应该很快就会空出来。在这儿上班的人,私下都会变得不太尊重死者。要不还真会疯掉呢。”

“警局的情况也一样。”

“如果哪个人咳嗽或者打喷嚏,旁人可能会说:‘这下糟啦,慈悲可能要把你列入榜单啰。’想当然耳。”

“这是她的名字吗?”

“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这是我们私下取的名字。‘慈悲的死亡天使’。‘慈悲’是简称。”

一个名叫鲍比的男人在他四楼的房间里坐直了。他一头灰色短发,灰色粗毛八字胡,灰败的脸因为卡波西氏肉瘤东紫一块西紫一块。虽然这病搞得他惨兮兮,他的脸却是年轻得叫人神伤。他是个毁了的天使娃娃,世上最老的小男孩。

“昨天她来了这里。”他说。

“她找过你两次。”卡尔说。

“两次?”

“上礼拜一次,三四天前又一次。”

“我还以为只有一回呢。而且我以为是昨天。”他皱皱眉,“感觉全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呢。”

“什么事情,鲍比?”

“所有的事。箭头夏令营。《我爱露西》。登陆月球。一个好长好长的昨天,所有的事情全塞了进去,就跟他的衣柜一样。我不记得他名字,不过这人的衣柜很有名。”

“费柏·麦基①,”卡尔说。

“搞不懂怎么记不起他名字,”鲍比懒懒说道,“应该都会回来吧。如果在昨天,我是能想起来的。”

我说:“她来看你的时候——”

“她好美。高高的很苗条,眼睛迷死人。一袭飘逸的鸽子灰长袍,血红色的围巾圈在脖子上。我不确定是不是真有这人。我觉得她可能只是幻象。”

“她跟你说了名字吗?”

“不记得了。她说她过来是要陪我。而且她大半时间只是坐着,就坐卡尔现在坐的地方。她握着我的手。”

“她还说了什么?”

“说我很安全。说不再有人可以伤害到我了。她说——”

“嗯?”

“说我没有罪。”他说,然后便抽泣起来,任由眼泪流下来。

他尽情哭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拿了张面巾纸。他再度开口时,声音平稳,甚至有点疏离。“她来过这儿两次,”他说,“我现在想起来了。第二回我摆出不屑的样子指天骂地,还跟她说如果她不想久留的话,大可以走人。然后她就说如果我不想久留的话,大可以走人。”

“然后我就说,是喔,我这就衔朵玫瑰跳着踢踏舞滑过百老汇大道去。然后她说,不是这意思。她说我只消放开手,我的灵魂就可以自由翱翔。我看了她一眼,这才明白她在讲什么。”

“然后呢?”

“她要我放开手来别再执着,抛下一切走向亮光。然后我就说——感觉好怪,你明白吗?”

“你说了什么,鲍比?”

“我说我看不到亮光,而且我也没准备好要迎向它。然后她说没关系,她说只要我准备好了,亮光自然会在那儿引导我。她说时机到的时候,我会知道怎么做。然后她就讲到该怎么做。”

“怎么做?”

“放下一切,走向亮光。她讲的话我记不全。我连那个过程发生了没有都不确定,也许有一部分只是梦。我已经乱掉了。有时候我做了梦之后,却觉得那是我生命里的某一段。有时候我回头看着过去,却觉得有层纱盖在上头我好像从来没活过那段,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