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袋妇的一支蜡烛(第2/15页)

艾伦·克雷顿点点头。

纽约到处都是这种人。东区,西区,每个区都不缺它们专属的袋妇。有些是酒鬼,不过大部分都不需酒精帮忙就疯了。她们在街上浪游,蹲聚在石阶或者门口。她们在石头上找到讲道词,在垃圾桶寻得宝藏①。她们自言自语,她们对着路人讲话,还有对神讲话。有时她们喃喃低语。有时她们尖声嘶叫。

她们随身携带家当,这些袋妇。购物袋是她们外号的由来,以及最明显的共同标志。她们大半似乎都有妄想症,而她们的疯狂则让她们深信自己的财物非常宝贵,敌人虎视眈眈必须严加防范。所以她们的购物袋永远都不离视线。

中央车站曾经群聚过这样一群袋妇。她们会守在候车室一夜不睡,时不时轮流拖着脚蹒跚走到洗手间。她们很少与人搭话,然而某种群体直觉却让她们可以安然相处。当然她们并没有安然到可以把自己宝贵的袋子托付给别人保管,所以每一个可怜的疯妇在来回于洗手间之时,都会随身扛着自家袋子。

玛莉·艾丽丝·雷菲德也曾是个袋妇。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附近做起的生意。我从纽约警局辞职并且离开妻儿之后就一直住在这家旅馆,说来也有好几年了。雷菲德小姐这么久以前就来到这一带了吗?我想不起头一次碰面时她是什么模样。她就跟附近的许多城市艺术一样,已经成了景观的一部分。如果她的死亡不是那么暴力且猝然,我也许永远不会发现她已经不在。

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显然她知道我的,而且也对我起了想要馈赠的感情。她怎么会有钱可给呢?

她算是做过生意。通常她都坐在一个木制饮料箱上,周边堆放着三四个购物袋,卖报打发时间。五十七和第八大道的交界处有家全天营业的书报摊,她会去那里买几十份报纸,然后朝西走一条街到第九大道的路口,蹲坐在人家门口做生意。她以零售价卖报,不过也许有人会给她几美分小费吧我想。我记得有几次我拿一块钱买报时也曾挥手表示无须找零。水上的粮②,或许吧;如果她留钱给我是这个原因。

我阖上眼睛,凝神唤出她的影像。是个身材厚实的女人,壮硕而非肥胖。五英尺三四。衣服宽松,不起眼的灰黑两色罩袍,一层接一层的衣物随着季节变化。我记得她有时会戴顶帽子,一只老旧的草帽,上头插了纸花以及塑料花之类。而且我还记得她的眼睛,无邪的蓝色大眼,比起其余的她要年轻许多许多岁。

玛莉·艾丽丝·雷菲德。

“是家产,”艾伦·克雷顿正在说,“她没什么钱,不过她出身不错。巴尔的摩一家银行负责处理她的信托基金。她就是那里人,巴尔的摩,不过她已经在纽约住得久到不知多少年。银行倒是按月寄支票给她。钱不多,才几百,不过她花得不多,主要是付房租——”

“我还以为她以街头为家。”

“不,她的房间设备齐全,就在离命案地点几户人家的街上。之前她住第十大道的另一家公寓,不过大楼出售以后她就搬到现址。差不多有六七年了,从那之后直到死去那天,她都住在五十五街。她的房间月租八十美金,外加几块钱伙食费。剩下的钱不知她都怎么处理。她房里只找到一堆零钱,全塞在一个咖啡罐里。我查过几家银行,没找着存款记录。想必是花光了或者搞丢或者送人了。她那人不太切合实际。”

“嗯,看来是这样。”

他啜啜咖啡。“也许应该关到精神病院,”他说,“一般人都会这么说吧,我想,不过她在外头的世界其实过得不错,一切都还算正常。我不知道她洗不洗澡,也不知道她的脑子怎么运作,不过她在外面应该比住病院来得快活。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