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第4/9页)

“今晚别犯傻了,”她说,“我很幸福。”

“我从未写信告诉过你我要回来。”

“那里是个想你的好地方,仅此而已。”

“刚好在今天晚上,这似乎也太巧了点吧……”

“你以为我就只有今晚在费神想你吗?”她补充道,“路易有一次问我,既然宵禁现在已经解除了,你怎么晚上不出去找人打金罗美呢。于是,第二天傍晚,我就像往常一样开车出门了。我没人可看,无事可做,所以就开到了雕像那儿。”

“那路易还满意咯?”

“他一直都很满意。”

突然,在我们的四周、上面和下方,灯火全灭。只有港口附近和政府大楼那里还亮着。

“但愿约瑟夫为我回家准备了一点汽油。”我说,“但愿他既忠贞又聪明。”

“他忠贞吗?”

“嗯,他纯洁着呢。自打通顿·马库特把他踹得死去活来以后。”

我们开进了陡峭的车道,两旁排列着棕榈树和三角梅49。我一直感到好奇,原来的主人为什么要给这座酒店取名叫“特里亚农”50。取其他任何名字都比这个更合适。酒店的建筑风格既不是18世纪的古朴典雅,又不是20世纪的时尚奢华。诸多的塔楼、阳台和木质回纹装饰,让它在夜里带上了一丝阴森荒凉的气息,就像有几期《纽约客》杂志上登载的查尔斯·亚当斯51漫画里的古宅。你会以为给你开门的是一个巫婆,或是一名疯管家,而在他身后的枝形吊灯上还倒挂着一只大蝙蝠。可是,在阳光映照下,或者当灯火在棕榈树丛间亮起时,它却又显得单薄脆弱、古色古香、精致漂亮、怪诞荒唐,宛若童话故事书中的一幅插画。从前,我已经逐渐爱上了这个地方,而今,在某种程度上,我为自己没能找着买家而感到高兴。我相信,如果我再多拥有它几年,我就会觉得自己有了一处家园。建立家园须待以时日,一如情妇变为妻子也要花上不少时间。就连我那个合伙人的暴毙横死也未曾严重干扰我对它的这份占有式的爱。我本想用法语版《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洛朗神父的话作为评价,那句话我有充分的理由记在脑中:

“治乱之道

不在此乱中。”52

治乱之道在与我的合伙人完全无关的成功之中:在游泳池边传来的叫喊声中;在约瑟夫调制他那出名的朗姆潘趣酒时从酒吧里传出的冰块撞击声中;在从城里驶来的一辆辆出租车中;在走廊上人们享用午餐时的众声喧哗中。而到了夜里,在夜晚的鼓手和舞者中间,还有那头戴高顶礼帽的星期六男爵——一个诡异可怕的身影,在被灯光照亮的棕榈树下优美地踩着芭蕾般的舞步。所有的这一切我都曾亲身体验过,尽管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

我们在黑暗中停住汽车,我又亲吻了玛莎:这依然是一次试探。我无法相信在三个月的寂寞后她仍旧对我保持忠诚。或许——这个猜测比另外一个要好一点,没那么令我生厌——她已经再次投入了丈夫的怀抱。我紧紧搂住她,问:“路易怎么样了?”

“老样子,”她说,“一直都是老样子。”但我又心想,她以前肯定是对他有情的。这便是不正当的恋爱关系所带来的痛苦之一:就连情妇最热忱的拥抱也只会证明感情无法长久维系。我曾经见过路易两面,第二次是在大使馆举办的一场鸡尾酒会上,我是参会的三十位嘉宾之一。在我看来,大使先生——那个体形臃肿、年近五旬,头发像擦净的皮鞋一般闪亮的男人——不可能没有留意到,我和玛莎那曾无数次穿过人群熙攘的房间交会在一起的目光,还有在我们擦身而过时,她用手给予我的隐秘触碰。然而,路易始终表现得气定神闲、高人一等:这里是他的大使馆,这位是他的夫人,这些人是他的宾客。装火柴的纸板盒上印着他的姓氏首字母,甚至在他的雪茄烟的纸带上也有。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他高举着鸡尾酒杯迎向灯光,向我展示玻璃杯上一幅精致的公牛面具蚀刻图案。他说:“这是我让人在巴黎为我特别设计的。”他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望,但也许他对出借自己占有的东西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