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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继续在黄页里翻找码头的号码。这些年青铜、黄铜、铬合金、玻璃、纤维、木板船、柚木、自动驾驶仪、三角旗、动力先遣舰队帽、尼龙绳产量大爆发。这堆东西轰鸣而来,都需要停泊之地。理想的场景是,柚木驾驶舱温柔地载着晕乎乎的古铜色女孩,鹰眼船长站在船顶,驾驶着“亲爱的宝贝”,慢悠悠地从升起的桥下驶过,让上百辆车堵在烈日之下,让司机们仇恨地看着那懒洋洋的水上性爱花车从桥下流过。但现实情形往往惨不忍睹,“亲爱的宝贝”在恐怖的海浪中漂荡,女孩们被毒日折磨、大呼小叫,英雄船长用擦破的手紧抓扳手,冲着正在榨干他的钱包、毁掉他的出海保险的海洋恶魔粗声尖叫。

但他们总得靠岸。

小型游船有无数选择,能停下四十尺大船的地方也不少。我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每次只问一个问题:“最近有没有一艘四十尺长、定做的、叫‘逍遥游’的斯塔德游艇来过?”

我的假设是,他去“迈尔海滩”的时候得把船停在附近,但在一次次的否定回答中,这种假设越发弱不禁风,我只能假设他停在别处。于是我开始打长途,沿着海岸问过去。

露易丝从海滩回来。我坐着怒视电话。她浑身发红、被太阳晒得晕乎乎,动作迟缓,头发被海水泡沫弄湿,屁股上粘了沙子。她带着孩子般的天真,伸出小手掌,上面是一个完整的白色小贝壳。她的声音被烈日的热度熏昏,仍未苏醒:“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完整的贝壳,也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贝壳。一个白色的小盔甲,里面的动物死了或者跑掉了。为什么有些东西看上去那么清澈透亮、意味深长?这些傻傻的小东西。”

我坐在一张矮凳上,对电话恨之入骨。

“怎么了?”她说,然后将一边的臀部靠上我的肩膀。以她纤瘦的体格,臀部感觉特别温暖、沉重、丰满。这是她无意识的动作,她发觉之后立刻移走,把自己吓到了。

“小艾伦喜欢把船停在哪里?”

她不自在地走开,坐到沙发上。“多半是小地方,不是那些大码头。我觉得他喜欢停在某个地方,显得自己的船最大。有水龙头、电源和燃料就行,他只需要这些东西。他喜欢长条形的船坞,好把船头朝向主码头。”

“小码头我也试了。”

“但他打了克尔女士之后,难道不会逃走吗?”

“我也想过,但他之前在哪?他不可能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我猜想他以为克尔会报警,就把船开走了。”

“回巴哈马?”

“也许。我说不定能找到他之前待的地方,然后去那里到处问问,看看他会去哪。他有没有说起过他想做的事,或者想去的地方?”

“他有一次说过想绕墨西哥湾到德州去。”

“好吧。”

“崔维,你明白他会停在某个私密的地方,就像停在我家的码头。”

“这也挺有帮助的。”

“是你让我说的,我只是想帮帮你。”

她带着温柔的怒火看着我。她是生命经历了几亿年进化后的产物。这当中有许多随机的生与死。那些穿着一身盔甲的小脑壳蜥蜴没能熬过来;鲨鱼、蝎子和鳄鱼,就像活化石一样,还活得挺滋润。凶残、剧毒和狡诈是很好的生存筹码,而这个直立行走的雌性哺乳动物似乎缺少必要的生存工具。让她在沼泽地待一晚上,足以要她的命。然而,脆弱的背后,她却惊人的坚韧。小艾伦这样的人不及她进化得完善。他是个蛮人,刚走出洞穴没两步。他们俩处在人类曲线的两端,其他人游荡在中间。如果人类还在进化,如果我们认同敏感不是弱点而是力量,那么她这样的人就是我们繁衍的标准。可是,这世上有太多小艾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