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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猾而鲁莽,冲动又大胆。长着蹄脚、带着笑容,有一对毛茸茸耳朵的潘神,在“逍遥游”上尽情发泄兽欲。

爱他、理解他、原谅他,领他羞涩地走向弗洛伊德,或耶稣。

或者采信当今不堪一击的论调,认为与童年创伤无关的邪恶存在于世,为了邪恶本身而存在。那是恶魔留下的脓疮,就像贝尔森集中营15一样无法解释。

我亲了亲她流汗的额角,将她窄窄的肩膀旁的毯子塞好。脆弱的象征,恶魔的象征,但我找不到自己的象征。作为复仇天使的麦基让我有点吃不消,我希望用贪婪冲淡复仇,或者反之。不论哪一种,都能让事情更简单。

她开始狼吞虎咽。期待中的平静回归到她身上,带来茫然甜美的微笑、哈欠和困倦。她穿好衣服,我们时常散步。新鲜的血肉磨平了骨头的棱角,与此同时,夜谈逐渐减少。我负责照看一个植物般的女人,适度的友善、毫不猜疑、疏离而柔和、能吃能睡、步履缓慢。我付了雷米瑞兹钱,对将来的事,他没说什么。露易丝打电话给她嫂子,说一切都好。她谈起童年的快乐片段,但她不喜欢这幢房子,还有她的车。我打理了她的财务,她签了存款单和急需付清的支票。她想去别的地方,但不在乎是哪,也不想花心思计划。我们打包行李,她想要的东西不多。艾格尼丝小姐算半辆货车,装得绰绰有余。我把钥匙交给波卡,告诉他露易丝的联络地址。她签好合同,我卖掉车,把钱打入她的账户。她去邮局登记了新地址。我把水电煤气搞好,最后巡视了一遍房子。她坐在外面的车里。我检查了所有窗户,关掉空调,甩上大门。

我开车带她离开,她头也不回。她带着梦幻的笑容,坐在那,双手叠在大腿上。别人去岛礁,带回家的是贝壳烟灰缸、标本鱼或陶制的火烈鸟。崔维斯·麦基带回一个叫露易丝·阿金森的女人。纪念品狂热症是旅游经济的命脉。

“你找到住处之前,可以待在我的房船上。”

“好。”

“或许你想回纽海文,离你哥哥近些。”

“或许吧。”

“很快你就会恢复过来,能出门远行。”

“是吧。”

“还是我现在就给你找个自己的住处?”

“无所谓。”

“你更想哪样?”

作决定的努力将她拖出呆滞。她握紧拳头,绷紧嘴唇。“我想,我得和你在一起。”

“待一阵子。”

“我得和你在一起。”

病人开始依赖心理医生。说这话时,她没有一丝焦虑。她陈述一个事实,奇怪地坚信我会和她一样,毫无保留地接受这个事实。过了一会,她跌靠在车门上,睡着了。我很愤慨。她怎么能如此确定,她没把自己交给一个小艾伦的翻版?这些令人窒息的信任从何而来?即便有过活生生的例子,这个成年女子似乎还不明白,偌大的世界上四处是禽兽。我感觉,就算我说要带她去食人族的岛上,把她当肉卖掉,她还是会面带一模一样的蒙娜丽莎微笑,任人宰割。

其实,我没那么值得信任。

“缺角同花”的甲板下面闷热异常,潮湿不堪。因为断电,空调失灵。走的时候,我把恒温器设在八十度16——这样耗电最少——就是为了避免眼前的情况发生。我重新设定在六十五度,但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凉快起来。我带她去吃了顿不错的午饭,再带她回到船上。她上了船,我把她的东西搬上来。她四处看看,有点淡淡的兴趣。我把她和她的东西安置在另一个房间。她淋过浴后就上床睡觉了。

信箱里塞了九天的信件,清理之后,剩下些账单和两封私人信件。我打给苏琪。她想知道我死到哪里去了。我很高兴凯西没有告诉她。我和一个生病的朋友待在一起。她给了我凯西的号码,我打过去。她听上去很警觉,但说她现在一个人,我可以过去见她,还告诉我怎么找。她住在城里,在一号公路旁商业区后面的廉价双层公寓二楼。那一带有披萨店、保固轮胎修理铺、史密斯金属板厂、保税仓库。霓虹灯和随风飘荡的过时促销招牌之上,就是她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