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第3/6页)

我们的婚姻仍然如火如荼,我们的前窗仍然支离破碎,我们的草坪仍然杂乱茂密。

马克经常告诉我,现实永远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像你希望的那样完美,也不像你担心的那样恐惧。我们认识的一个男人买下了附近一大片好地,作为度假别墅。有一次晚饭的时候,我听他说:“我退休以后,只想做一个简单的农夫。我想要……平静。”我心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一个花园,很小很小的一个花园。在我的经验中,平静和简单是务农所不能给予的,利润、稳定、安全,或者轻松,也是务农不能保证的。有时候务农会让你哭泣。但多数时候,我每天早晨醒来,都会感激我发现了它,其实是不小心遇见了它,并嫁给了一个跟我有同样感觉的男人。

我有时候会想,简会如何看待她的童年。我知道这与一般的童年不一样,至少在此时此地。例如,她两岁生日那天我们宰兔子,她站在桶上,看着我的刀。兔子被剥皮开膛的时候,她伸出好奇的手指戳了戳兔子的一个肾。“那是肾。”我告诉她说。“黏黏的。”她说。我遇到在农场长大的人时,会问他们的成长经历。他们的答案总是很极端,要么是将其美化为最理想的成长方式,要么就是做牛做马,没有童年。两种答案基本上各占一半。我爱这座农场,爱它给我带来的生活。我爱它给我带来的富足感,即使我们并不富有。我爱务农。我觉得我们能做的,就是与简分享这种爱,也希望她能够爱上农场。

就算我想要后悔,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一个寒冷的冬天早晨,我们邀请了我们的朋友梅根来吃早饭。这一天是她的生日,我想为她准备一些特别的东西。我在琢磨我们的块根菜窖里有什么,和不到六个月大的简走下了楼梯。我发现马克在厨房里,拿着一个小牛的奶瓶。我们那个星期一直想让简用奶瓶喝奶,所以一开始我还以为马克在开玩笑,这么大的奶嘴怎么放在简嘴里呢。后来我发现,一头新生的小牛躺在他的脚下。这是一头小公牛,是六月生的,父亲是鲁伯特。这是我们的第三头泽西-高地混血奶牛,他们出生的时候都有蓬乱的红色毛发和翅膀一样的大耳朵,这一头也不例外,但是看起来状况很糟糕。他一定是在电护栏边生出来的,然后滑到或者跌到护栏的另一边,六月够不到他,无法为他舔舐。这样来到世界上,真是遭罪。他在那儿躺了几个小时,又湿又冷。他瘫在厨房的地板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马克和我在这些年中发展出了各自的专长,也就是我们最喜欢、最擅长的工作。马克的专长是直线,他犁出的垄沟就像用尺子比量出来的一样。我的专长是给牲畜治病。我的藏书中有很多关于牲畜饲养的古老书目,还有各个版本的《默克兽医手册》(Merck Verterinary Manual),我在冬季的时候专心钻研这些书。所以,尽管我要做早餐,我仍然需要并愿意对小牛负责。

对于这种病例没有参考书目,只有本能和尝试。我探进小牛的嘴,里面是冰凉的。他的情况已经过于严重,无法吮吸奶瓶了。我把手放在他的胸上将他撑起,放在火炉边上,他的头无力地落下,羊水从鼻子里流出来。但是他还有呼吸,这就有希望。六月醇厚温暖的初乳会给他很大帮助,如果我们让他暖和起来,能喝下母乳就好了。我用我们的一条好浴巾搓他的身子,这是那时候手边唯一一种可以用的毛巾了。我将壁炉的火烧旺,跟他说话,为他打气,告诉他有一头白色的高地小牛,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在结冰的水槽边出生的。那是二月的一个夜里,温度跌破冰点,但他还是活了下来。之后我给他盖上一件鸭绒衣和一条被子,让他休息一下,然后回去做早餐,而马克回去继续干杂活儿。现在看来只能是一顿匆忙的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