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第2/6页)

那年秋天,我们从拉尔斯那儿买下了一部分农场,八十亩地,农舍和谷仓。

希尔弗在那年冬天过世了。他和山姆已经显出老态,农活儿对他们来说已经太重了。我们买了另一组役马,减轻他们的压力。杰伊和杰克十岁出头,是阿米什人饲养的阉马,一半比利时血统、一半萨福克(Saffolk)血统。一个寒冷的周六,我做完杂活儿走回农舍,眼角瞥见希尔弗在牧场上一动不动地站着,右前腿弯曲。这有可能是一个休息的姿势,我几乎要继续往前走了。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看了看他,是他的表情不对,他看起来很忧虑。这匹马是牧场之王,从来没有过担忧的表情。我早晨挤完奶后,把他跟山姆和杰克一起赶到牧场上,我二十分钟之前拿干草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我接近他的时候,他抬起鼻孔向外喷气,跟我打招呼,就像往常一样。我抚摸着他宽厚结实的脖颈,手拍拍他的肩膀,沿着腿滑到他的膝盖上。这条腿感觉很松弛,像病了一样。我触摸到他的腿时,他并没有把腿缩回去或者倒退着走。我心里明白,他快不行了。我回去告诉马克,他打电话给兽医。戈德瓦塞尔医生的同事多德医生正在出诊,她说她一个小时之内赶到。

我回到牧场的时候,发现希尔弗已经倒下了,他的大蹄子蜷曲在身下,就像一头休息的小马驹。他受伤那一侧的肩膀在颤抖,但是他非常平静。我给了他一些胡萝卜,他全都吃掉了,让我很惊讶。我挨着他坐下,抚摸着他天鹅绒一般的鼻子,试图向他传达我对他的感激,感谢他教会我很多事情,感谢他如此努力如此心甘情愿地干活儿,感谢他的存在给了我如此大的安慰。那时候我痛哭流涕,眼泪冻结在脸上,鼻涕肆意流淌。山姆向我们走过来,低下头触碰希尔弗的肩隆,然后慢慢走开。我想,动物比我们人类告别的方式要高贵得多。多德医生几分钟以后到达。她看了一眼,就知道腿在膝盖以上折断了。她说,有可能是别的马踢了他,也有可能是不小心踩上了一块冰。她完全没有什么办法。他那时候伸长脖子,头倒在雪地上。如果我们需要一个“时候到了”的标志,那这就是了。马克走回农舍,拿着枪回来,透过朦胧的泪眼,朝希尔弗宽阔的前额上开了一枪。

我们成为夫妻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马克送给我一只小狗。这是一只英国牧羊犬,名字叫作杰特,黑白相间,是一只很好很有用的农场狗。从一开始他就像我的影子一样跟着我,取悦我。第二年春天,妮可去世了,我们在旗杆旁边的院子里埋葬了她。她坟头上的草愈加繁茂。每当我路过的时候就会想起她,或者当我看到杰特的口鼻上的一丛白毛,就会想起,这是妮可教训他不要跟别的狗抢食留下的伤疤。

我们后来又买了一组役马,年轻潇洒的比利时马,吉克和艾比,只有四岁,已经被驯服,但未经磨炼,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查德过来为我们工作时带来了他自己的马。夏天的时候,比尔·韦斯特每周带着自己的萨福克役马到我们的农场来,最多的时候农田上有四组役马在干活儿,每一个开车经过的人都以为我们是阿米什人。

山姆在第六年的夏天过世了。希尔弗过世之前,他定期为我们工作,之后我们只让他干一些零活儿,或者另外一匹马跛了的时候会让他代替。与更年轻的马在一起干活儿,他非常努力,但很快就疲惫了,而且恢复得很慢。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与我的邻居鲍勃和帕蒂·罗伊在一起。他们有一个谷仓,里面都是役马,有些年轻漂亮,有些是像山姆一样的老家伙,都生活得很舒适。鲍勃有几次套上山姆去拉牧草,但大多数时候他处于退休状态,心满意足地吃草,与罗伊的马群一起休憩。鲍勃说山姆照看着母马和她们的小马驹,不让其他阉马接近,就像马群的头领一样。我觉得很惊讶,因为他在我们马群的序列中一直处于底层,慷慨的希尔弗在世的时候在他之上,之后又是君主般的杰克。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高兴,就像知道一直处于次要位置的叔叔成了疗养院里最受欢迎的人。一个晴朗的早晨,鲍勃到牧场上去,发现所有的阉马都和母马、小马混在一起。他清点数目,发现少了山姆。鲍勃在一棵榆树下发现了他,已经过世了,于是将他埋葬在牧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