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长寿烟和情人糖(第5/12页)

“他是外省人。曾经老师好多都是外省人,不过现在没那么严重了。”

“为什么?”

“不知道啦,总之,那时就是很多外省人。听说最早的时候,外省人老师带着很浓重的口音,学生很难听懂的。”

“那还是现在对头一点。”

小久继续向教室里面张望。

“他是唯一一个给我写过信的老师。”

“什么时候?”

“我上高中几个月之后,就接到他的信。可是在念书的时候他很少和我讲话的,只是有一次我挨了打,他把我找去,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生之间的小问题啦。”窗户里面,卡照已经顺利的背好了课文,回到座位,可刚一落座,他就开始向窗外探头探脑,好像在寻找他的漂亮学姐。

“你讲故事很不负责任,只有题目,没有下文。”

“是你自己笨,下文已经很明白在那里,无论年纪大小,女生之间的问题一定是男生啦。”

“所以是你这个少男杀手抢了人家的男朋友。”

“哪用抢的?我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是他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晚上去看电影。老实讲,我一边说,不要,晚上要去诚品听讲座,一边在想,这个呆瓜是谁?”

“那怎么会挨打?”

“可能是我不应该坐在那里发呆。总之你不懂啦,女生就是喜欢故意误会人,要不然自己多没面子。我就在厕所被几个女生盖住头,打了一顿,其实也没什么事,脸给打肿了而已。”

“你打回去没有?”

“说过了给盖住头,哪知道对手在哪里,稀里糊涂就已经给打倒在地了。”

“我是说之后。”

“没有,她们有她们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

“你的方式是?”

“借鉴原住民的方式,猎首,就是把对方的脑袋割下来,摆在家里。如果你仔细看,我的额头和下巴是有图腾的,猎过人的才会有,而且一生不会消退。只是我在变淡,你看不清了。”

“做得好。”

“好啦,图腾那种东西只有男人才会有的。我的方式是继续坐在那里发呆。有一天国文课下课黄国城把我找去,他并不是我们班的班导,只是教国文而已。他问我说,最近的功课怎么样,这个进度吃得消吗?我说,还好。他又问,有没有很喜欢的课文?我说,喜欢陈之藩的谢天。他说:为什么喜欢这一篇?我说,我知道自己很渺小,不过也不算不特别,就像爱因斯坦一样,如果写不出相对论,也是渺小而特别的。黄国城让我坐在他面前说,很好的想法,可是为什么在课堂上不站起来发言。我说,我不喜欢表演。黄国城说,那不是表演,是分享。我说,是以表演的方式和大家分享。我不是很能应付。老师,请问沉默是不是人的权利?黄国城说,当然是,每个人都有免于被侵扰的权利。我说,那就好,我使用这份权利,也承担相应的后果。黄国城点点头说,你的脸怎么了?当然你可以使用沉默的权利。我说,挨了打。黄国城说,你的班导知道吗?我摇摇头说,不用,误会而已。打过了一次,就不会再打了,她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让大家知道我挨了打。就像莎士比亚说……黄国城说,死过一次就不会再死了。我说,是。黄国城说,你知道如果你不说出来,她们也许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别人。我说,你觉得,我的脸像是走路不小心撞在树上受的那种伤吗?黄国城说,不像。我说,可你是第一个问我的老师。我不愿意强迫别人做他们不喜欢做的事情。如果我说出来,就是一种强迫。黄国城说,如果再有人找你麻烦,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去跟你的班导讲。我说,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告诉你。黄国城说,好,今天就到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你对自己有什么期待吗?希望你长大之后变成什么样子?我说,没有什么具体的期待。只是希望自己长大之后能够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