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存档-1 警察蒋不凡(第6/12页)

“觉得你有点张学良。”

到了张学良扬名立万的老虎厅,两只黄老虎站在厅中央。虎这东西真是奇妙,即使是假的,即使做工粗糙,也还是威风凛凛,只不过毛有点旧了。

“要是在当初,咱们这样进来,就得给枪毙。”

“犯了什么罪?”

“不能带枪,枪都得放在承启处里。有点下马石的意思,文官下轿,武将下马。老虎厅事件那两位可能是因为没带枪,才让张学良轻轻松松给撂了。”

然后他指了指墙上大帅的画像。

“这小个子曾经主宰了奉天城。”

“东北王。”

“怎么死的?”

“皇姑屯,让日本人炸死了。常识。”

“日本人为什么炸死他?”

“他有民族气节。”

“如果你是日本人,让一土匪当孙子玩了,还一点甜头没尝着,你怎么想?”

大帅府的布置,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应该叫做少帅府,因为关于大帅的东西少得可怜,纪念张学良的展厅和物件占了大部分篇幅。看过了中正剑,在西安事变展厅的液晶电视上,张学良带着基督徒的黑色圆帽,眉毛几乎脱尽,正用东北的乡音颤颤巍巍的讲着:西安事变,我送蒋先生回南京,李协和先生,讲了一句话,不是和我讲的。我到现在都记得,一辈子我都记得那句话,我觉得那句话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对我们父子俩都有点意思。他说:你不愧是大帅的儿子。这话我一辈子都记得。

“人能记一辈子的话,通常都不是事实,而是他对自己的期待。”蒋不凡仰头盯着液晶屏。

“他在台湾过得怎么样?”

“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过他能一直活着,这事儿有点意思。”

“蒋中正的心胸?”

“就让你活着,让你看看,到底谁对谁错,你到底干了什么,可能有点这个意思。”

“你的角度怎么老这么奇怪?”

“我还觉得你的角度奇怪呢,从你那书上学的鸡巴角度。”

“我问你啊,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就没有英雄?”

“我问你啊,什么叫英雄?”

“心里有大义。”

“谁啊?”

“张学良不算?”

“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他扣住老蒋,共产党因为抗日拿了天下,后来又死了多少人?老蒋到了台湾,台湾又死了多少人?”

“那是时逢乱世。”

“乱世怎么来的?我告诉你,这帮人全是杀人犯,不管有什么目的,你不是警察吗,杀人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信了基督就他妈不是杀人犯了?搁到现在,我们抓人,他说他已经皈依了天主,我们就让他走了,说,没事儿了,好好做您的礼拜吧?”

“跟基督什么的没关系,就好像我们现在法律上的正当防卫,别人要杀你,你把他杀了,你可以脱罪,或者我们现在抓了杀人犯,杀人犯如果给判了死刑,按你的意思,我们也是间接杀人啦?”

“我们是警察,不能比较。”

“他们是军人。”

“我他妈过去还是军人呢。”

“那就对啦,军人的天职不就是把敌人赶尽杀绝吗?”

“所以,我们也不是英雄,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吃人家嘴短,就得拿人。职业。”

“所以我们的职业就是拿人,有时候杀人。”

“拿该拿的人,杀该杀的人。”

“不管怎么说,蒋不凡,如果有那玩意的话,我们是不是得下地狱?大帅,张学良都在地狱里等着我们呐。”

蒋不凡不说话啦,瞪着老虎厅里的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东西也没瞪。半晌之后他说:“你看那老虎多威风,让蒋夫人也买一个,摆家里。”

“我问你呐。”

“我不信这个,我没有信仰,我就信人死灯灭。”

“如果没灭呢,就是换了一灯座儿。”

“你是不是因为差点死了,才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