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译本译者序(第4/11页)

索阿雷斯没有自己的内心生活,完全的异名者很难有更多的内心生活。小说家的角色常常以朋友或家庭成员为基础,但是,佩索阿的所有人物角色都是从他的心灵中剥离出来的——正是他自己(比如索阿雷斯)或者他渴望自己成为的角色(比如早期爱冒险的坎普斯)——他们只是他的冰山一角。当我们读到索阿雷斯或坎普斯时,我们迷失在他们的世界里,忘了他们的作者,但他们是佩索阿,或佩索阿的一部分,佩索阿把自己缩小至虚无,以便能成为一切事,一切人。佩索阿是第一个忘记佩索阿的人。

如果贝尔纳多·索阿雷斯和佩索阿不完全一样,那么他的反思和梦想都不能构成《不安之书》的全部内容,因为他终究是个迟来的人。那个会计带来他感情直接的精美散文前,《不安之书》的文章被反复排列调整,随着时间的过去,甚至“不安”这个词都改变了含义。

起初那段时间,《不安之书》被认为是佩索阿自己所作,大部分后期象征主义的文章都带有《在隔离的森林里》那样的纯化色彩,通常没有精彩的结尾,部分文字根本就没有结尾。这并未影响它们的美感,但对它们的作者来说,是一种可以理解的挫折。“片断,片断,片断,”佩索阿写信给他的朋友科尔特斯·罗德里格斯时说道,因为某些文章充满空白间隔,等着过后将词语、短语或整段话补充进来(但从未得到补充),而有些“文章”只是草拟了一个开头,或者做了个记号,从来就没有成形。《不安之书》总是保持一种——就好像这是它存在的条件——等待被完成的作品状态,还需要进行大量的补充,部分需要重写,进行调整,使它前后连贯,或者,整本书都需要重新思考一番?佩索阿对此也从来不确定。

《不安之书》最初的设想是一本每篇都有标题的书,他留下各种列表。有些标题,像《悲伤的间奏》和《雨景》成为某类文章的命名,应用到有共同主题或氛围但保持独立的各类文章里。而有些标题,像《我们的静默夫人》指明了有待酝酿发展的雄心,由写于不同时期的短文组成,各篇长短不一,有的是几句涂鸦,有的是填满了小字母的几大页纸。还有些只有标题没有正文,或许从来就没有写出来过。(佩索阿的档案里包含了许多标题列表,这些标题属于不存在的诗歌、故事、论文和整本书。他的所有写作计划哪怕完成了一半,那些书都能将一个不小的图书馆装满。《不安之书》,不存在的图书馆的不存在的书,象征了反复无常的作者所遭遇的困境。)这些早期作品试图通过刻意使用一种哥特式的和浪漫情怀的古体手法,来阐明一种心理状态或心境。对宫廷生活、无性女性、古怪天气和虚构风景的大量描写占据了主导。这种潜在的灵魂属于佩索阿,但从他身上剥离出来。这部作品不带个人色彩,叙述的声音虚无缥缈,那些事物和给事物命名的文字就好像盘旋在微黄的空间里。“不安”这个词指的不是人类存在的烦恼,而是无处不在的不安宁和不确定性,由夸张的叙述者纯化得出。但是,不安的其他形式开始影响着作品,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或许,理论和说教方面出现在书里也在预料之中,因为佩索阿的作品中几乎随处可见这种内容。《不安之书》中关于梦的文章变成了说明文(提出了做梦的原因和方法),也是自然的事情,甚至是一种必然。比如标题为《有效做梦的技巧》的四篇文章,构成了名副其实的手册,针对从初级到高级的各个层次的做梦者而写。《情感教育》以大致一样的方式充当了许多“感觉论者”的初级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