擀毡(第2/5页)

卡西说:“水多的,不好的。”原来当时这片沼泽太湿,没法扎毡房。

妈妈向我解释了几句,大约是与草有关的原因。对了,这是保护环境的需要。如果嫌麻烦,长时间在一个地方驻扎、炊息、圈羊,对那个地方的破坏该多严重!

记得我们刚搬到山顶时,房屋周围的草地还是深厚湿润的。才过去两三个礼拜,草皮明显黄薄了许多。每到傍晚赶羊入栏的时候,整个山顶尘土飞扬。

到了地方放下东西,哈德别克已经驾马拖回来了一大堆柴枝,斯马胡力开始劈柴火,女人们支起了三家人的三面大锅烧起水来。擀毡需要大量的热水,不停地边擀边浇开水烫毡。一面长长的芨芨草席也在水边平坦的草地上铺好了。当第一缕阳光投向这片山间谷地时,三面大锅里的水已经烧得滚开,大家开始投入劳动。可海拉提和赛力保还是没回来。

莎拉古丽一大早就恨恨地和我商量,要是那家伙立刻出现倒也罢了,若再晚一个小时——她以用右手捏拳猛捶左手手心:“打他!”

少了两个重要劳动力,劳动还是得开始。扎克拜妈妈和莎拉古丽把弹好的羊毛均匀地铺在草席上,我、爷爷和杰约得别克用枝条抽打它们,使之更蓬松均匀。我每抽一下羊毛就大喊一声:“海拉提!”再抽一下,再喊一声:“赛力保!”如此没完。后来女人们都学我,把羊毛想象成那两个不负责的家伙,狠狠地打。

直到铺好了一面七八米长的芨芨草席,开始卷起来滚压时,那两个人才回来,眼睛通红,肯定喝了酒还熬了夜。

然而,看到两人的出现,除了我,竟没人指责他们。

他俩一到近前赶紧下马,直接投入劳动,态度还算不错。可能今天天没亮就出发了,赶了那么远的路,也不喝口水休息一下。果然心虚。

不过回来得可真及时,刚好赶上压毡。而前面那些烧开水啊,絮羊毛啊,弹羊毛之类的活肯定是用不上他们的。

差不多每家都有三四个劳动力,一共十来个人,各就各位,没有闲着的。赛力保媳妇也挺着危险的大肚子,前前后后打下手。赛力保六岁的大女儿不时帮着从溪水边提两桶水倒进锅里。别看她才六岁,居然能一手各拎一桶满当当的水呢!一个小桶起码能装两三公斤吧。她双手提桶,绷着一口劲儿,急步走向大锅,一鼓作气不带消停的,很有大人干活时的味道。

而同龄的加依娜就娇惯多了,只知道玩,率领赛力保四岁的小女儿绕着人群跑来跑去,大呼小叫(而小家伙则不笑不怒,面无表情地跟着瞎跑)。要知道平日里少有这样几家人聚在一起联合劳作的大事,对孩子们来说像过节一样隆重而欢乐。

恰马罕是唯一没有参加劳动的大人,时不时衣冠整齐地从毡房走出来瞅瞅进度。他两天前刚从阿拉善回来,泡了两个礼拜的温泉,满面红光。不停向我夸赞温泉水多么神奇,能治哪些病,以及某某地的某某人泡过之后,这儿也不痛了,那儿也不痛了……而我累得够呛,正腰酸背疼着,这样的话越听越生气。连爷爷这样受人尊敬的毛拉都与大家一起努力地劳动,他怎么就搞得跟领导似的?

大家干了没一会儿,山谷尽头走来一个抱着小婴儿的年轻女人。走近了一看,满脸是泪,双眼通红。

我想起在五月的分家拖依上曾见过她一面,当时斯马胡力向我介绍说是他的妹妹,后来才知是爷爷最小的女儿。当然了,七八十岁的爷爷怎么会有不满二十岁的女儿呢,肯定也是被儿女们赠送的头生子。

这个年轻的母亲一走近大家,显得更伤心了,大家簇拥着她走向爷爷。她一靠近爷爷就扑进他怀里痛哭,边哭边激动地倾诉着什么。爷爷抚摸着这个最小的女儿的头发,不时地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喃喃道:“好了,孩子,好了,好孩子……”看上去又心疼她,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