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七章(第2/7页)

“去呀!去试试!不去不行哪!快跑!……哦!你要尽力,要尽力呀!我会加倍爱你的!”

他出门而去,一小时过后回来,正色说道:“我去过三家人家……一无所获!”

然后他俩面对面坐在壁炉两旁,不动弹,不言语。爱玛耸起肩膀,重重地一顿足,他听她在嘟哝说:“我要是你呀,肯定能弄到钱!”

“上哪儿弄?”

“事务所!”

说完她注视着他。

她那对火辣辣的眸子流露出咄咄逼人的果敢,眼睛眯起的神态有一种挑逗、怂恿的意味;——年轻人只觉得,面对这女人唆使他去犯罪的无声意愿,自己快要顶不住了。这时他害怕起来,为了不想让她把话挑明,赶忙拍拍额头大声说道:“莫雷尔今儿晚上回来!我想,他是不会拒绝我的,”(此人是他的朋友,一位大富商的儿子)“明儿我就给你送来。”

爱玛听到这个带来希望的消息,看上去并不如他预想的那么高兴。莫非她疑心他说谎了?他红着脸接着说:“不过,要是你到三点钟还不见我来,亲爱的,就别再等了。对不起,我得走了。再见!”

他握握她的手,只觉得这手了无生气。爱玛已经没有力气来表达任何情感了。

钟敲四下;她如同一架自动装置,听凭习惯驱使,起身要回永镇。

天气很好;三月里这种晴朗而寒冷的日子,太阳在白茫茫的天空中闪亮。身穿盛装的鲁昂人喜滋滋地散着步。她来到教堂前的广场。人们做完晚祷出来;从三扇正门拥出的人群,犹如从桥拱下淌出的三股水流,在正中央,岩石般地屹立着那名教堂侍卫。

这时她想起了那一天,当时她满心焦急却又充满憧憬,走进教堂面对高大的耳殿,只觉得自己胸中的爱比它更恢宏;她继续往前走,在面纱下抽泣着,神思恍惚,脚步踉跄,险些儿晕厥过去。

“当心!”从一辆马车打开的车门里传出一声叫唤。

她停住脚步,让一匹在车辕下踢蹬着前蹄的黑马拉着轻便马车驶过,驾车的是位穿貂皮大衣的先生。这是谁呀?她认识他……马车疾驶而去,看不见了。

这不就是他,子爵!她转回身去;街上空荡荡的。她心力交瘁,伤心至极,靠在一堵墙上才没瘫倒下来。

随后她想自己是看错了。其实,她已经什么都弄不明白了。从内心到外界,她都丧失殆尽了。她觉得自己完了,正听天由命地滚向无底的深渊;所以当她来到红十字旅店,瞧见奥梅在那儿,几乎感到一种欣喜,这位热心的奥梅正在看着人家把一大箱药品往燕子上装;他手里拿着一块方巾,里面包着六只雪米诺(1),是给老伴买的。

奥梅太太就喜欢吃这种不易消化的小饼,这种状如头帕的麦饼,通常是在四旬斋期间抹上咸味黄油吃的;它们是哥特人食品仅存的标本,历史也许可以上溯到十字军远征时代,当年慓悍的诺曼底人在火把黄黄的光线下,瞥见桌子上放在盛肉桂酒的水罐和大块大块猪肉中间的这些面饼,以为这些都是穆斯林包着头帕的头颅,拿起便张嘴大嚼大啖。药剂师的老伴虽说牙口不管用,咬嚼起来也像他们一样有股豪爽劲儿;因此,奥梅先生每次进城,总忘不了给她带些回家,而且必定要上马萨克尔街那爿大店去买。

“见到您真高兴!”他说着伸手把爱玛扶进燕子车厢。

随后他把那些雪米诺悬在马笼头的皮带上,帽子捏在手里,双臂抱在胸前,一副拿破仑式的若有所思的神态。

可是,当那个瞎子按老规矩出现在山坡下面时,他大声嚷道:“我真不明白当局怎么还能容忍这种该死的行当!应该把这些家伙关起来,强制他们干活儿。说什么社会进步,简直像乌龟在爬!我们这是陷在不开化的泥潭里迈不起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