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木帮诡事

魁岭。第一个清晨。

推开花窗,狂风夹杂着雨沫横扫进来,屋子里顿时片片煞凉。

三四小时的睡眠让杜少谦褪去了满身的疲惫。他把整张面孔浸在瓷盆内,扬起脑袋后任水滴由脸颊顺流而下。外边的雨还在下,半刻也没有停歇。透过窗外榆树茂密的枝丫,掠过高矮不一的草屋坯房,隐约能看到鸭绿江水在肆意奔涌。

我们随瘸腿伙计皮五下了吊脚楼,弯弯绕绕来到一处厅堂。厅堂之内摆了张大圆桌,众人早已各自落座。

谢掌柜见我们到来,忙起身对杜少谦说:“吃个早饭还得走这么远的路,还望杜科长多担待些!实在是原来这座宅子的主人整景儿,厅是厅,堂是堂,我们接管之后也就顺着这个习惯来咧。”杜少谦两道眉毛间展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说道:“嘿!不碍的。之前听皮五说,这宅子的主人原来是个大地主,谢掌柜了解这个人吗?”谢掌柜摆手道:“都过去好些年啦,不提啦不提啦。来!咱们先吃东西,吃东西。”说着他将放在圆桌上的一只大盘向杜少谦的方向推了推,“这吃食可是皮五的拿手绝活,杜科长要不要尝尝看?”大盘之内落着三五沿儿被切好的东西,看上去像是豆腐片,只不过这豆腐片上满是些青青白白的图案,样子古怪得很。

坐在我身旁的李桐早已按捺不住,经过昨晚的连番折腾八成是饿坏了,还没等杜少谦伸出筷子头,他就已经把那豆腐片塞到嘴里嚼了起来,一边还不忘嘟囔道:“好吃!真好吃!这东西是啥?”皮五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问起,于是他故作神秘地说:“乌龙穿白玉。”老崔接过话茬:“咱这辽东怪模怪样的吃食倒是不少,啥油炸冰溜子、刀切生鸡蛋,可是我咋没听过这道菜,怎么讲?”皮五又炫耀起来,嘴角撇起来老高:“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听我跟你唠叨唠叨你就明白咧。咱这地界儿靠着鸭绿江,浅水窝子里可有不少旁人看不上眼儿的泥鳅,那真是又肥又嫩,一网下来弄个三五十斤不在话下。把这泥鳅先在水盆里困上个两三天,清清肚子里的那些脏东西。然后,再把几十条活泥鳅和卤水豆腐一起冷水下锅,灶下起火,水一热泥鳅就往豆腐里钻,待开锅后那泥鳅和豆腐便透熟透熟的,接着将它们取出来晾凉切成薄片,就这么简单哩!因着泥鳅色黑,熟透的豆腐色白,所以才叫了个‘乌龙穿白玉’的名号。”“没想到你懂得还真多!”李桐听罢拍手叫绝,“昨晚那个夜光木就够让我惊讶了,这回又开眼啦!”“这算得了啥?”皮五哧哧地笑着说道,“要不是他娘的连日大雨,我一准儿让你们见识见识更美味的东西!说起来这泥鳅不过是鸭绿江里最不入流的水产,要说吃鱼,那当属这江里的‘三花五罗十八子’,而这里边的‘三花’——鳌花、鳊花、鲫花又为上上等。当年我在木帮混日子的时候,每到春天江面破冰,鱼肥虾壮,吃开江三花鱼可是帮中上下少有的乐事。”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这吃三花也是有讲究的,必须要用带着冰碴儿的江水来清煮,且这三花鱼要脱脱地新鲜,只加少量盐和葱姜,差个一星半点都不成!俗话说得好,千滚豆腐万滚鱼,等到那鱼汤成了乳白色,味道简直绝了,光是流的口水都能把你淹死……”

李桐满脸钦羡,但转而却又十分失落地说道:“要不是出了吴先生这档子事儿,我倒是真想尝尝这开江三花鱼是啥味道。”皮五听到李桐这么说,根本不顾及其他,接着手舞足蹈地继续扯道:“其实,还有更绝的哪!早年间我在长白山的深山老林子伐木头,山中的溪谷里盛产一种遍身滑溜溜的林蛤,那些满族旗人的后代都叫这玩意儿为‘哈什蚂’,都说这哈什蚂是喝着野参水长大,所以有这东西的山间必产大参。哈什蚂这东西怪得很,光喝不吃,秋天寒霜降后大都腹胀而死。”皮五继续说:“咱们用刀剥开它们的肚子,十之八九都有乌黑的蛤籽,再把两肋上那肥满莹白的蛤油一并刮下,这两样物件要是放在滚沸的三花鱼汤之中涮食,那才真叫……真叫他娘的人间绝味!”我们听罢连连点头唏嘘。而这工夫,老崔却没深没浅地脱口问皮五:“你残废的这条腿是伐木时弄伤的吗?”皮五被老崔突如其来的询问弄得愣了愣,接着原本绽满脸颊上的骄傲神色唰地褪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