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木帮诡事(第4/5页)

——好滑头的皮五!我在心里暗自思忖,这家伙跟我们来了招儿“先斩后奏”,胡诌八扯了一大通木帮旧事,想来那“乌龙穿白玉”已经入了肚皮,就算我们再有什么不满也只好乖乖地给他粮票。

倒是杜少谦显得不以为然,他忍俊不禁地从怀里掏出四张粮票递了过去,言说这是全国通用的,让皮五收好。

杜少谦又补充道:“待会儿我想去宅子里转转,看看是否还有遗留下来的线索。皮五,你给引引路吧?”皮五屁颠儿屁颠儿地满口答应:“好咧!我拾掇好桌子,这就来!”这时候天上的雨水已渐渐息止。空气被连日洗刷后变得异常清冽。远处虽有乌云在翻滚涌动,但已然露出了模糊的蓝色。

我跟随杜少谦信步绕着内墙行走,这才发现这座大宅远比我想象中要宽阔很多,不但分内院和后院,还有诸如仓房、碾房、草房、磨房之类,一应俱全,甚至由于昨夜大雨,我竟然没有发现宅子四角各设了一座炮台,这东西我还是知道的:早年间为了防止山匪马贼夜袭抢掠,大户人家都会如此做派,然后请来炮手看家护院。

但是杜少谦好像并不关注这些,反倒顺次查看起了拴马桩、围墙上的腰花装饰、房檐柱和滴水瓦,以至于宅门下的枕石他都要端量端量,看得十分仔细。

我耐着性子跟在他身后百无聊赖,直到他扬起面孔盯住了一处房屋的房脊,我们的脚步这才停了下来,我开始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那房屋的脊头略略翘起,一只木刻的麒麟蹲在上头,虽然经过风剥雨蚀早已失掉了灵气,但仍旧能感觉到宅子主人当年的精致用心。我见杜少谦眉头缓缓聚拢,看得有些出神,忙问道:“杜科长,怎么了?这麒麟脊头有什么问题吗?”“没,没什么问题。”杜少谦心不在焉地说道,“那个,你觉得这顿早饭怎么样?”“不错!不错!”我连忙回答,“皮五的手艺果然不是吹嘘出来的,那道‘乌龙穿白玉’的确够劲!”杜少谦把视线从麒麟脊头上挪开,提步走向吊脚楼,一边笑道:“我不是想问你吃得如何,我是想问你发现了什么没有?”“除去皮五讲的那些木帮旧事有些离谱之外,别的没有。”我说,“杜科长有什么发现?”“还记得我问过谢掌柜是否了解这幢宅子的主人吗?”杜少谦低声说道,“我虽然只是随口说说,但是谢掌柜立即就把话岔开了……实际上,在吃这顿早饭的过程中,我们已经不知不觉了解了皮五的底细,那么,在所有与案件相关的人员,且在我们视线范围之内的,就只剩下谢掌柜自己,所以……但,目前这不是我们急需要解决的——要知道一旦我们获得与案件相关的信息量过大,有时候反而会把我们置于含混不清的境地,因此,前往江心岛还是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我试探着问道:“看来杜科长已经找到了登岛的办法?”杜少谦笑着说:“本来是没有的。但是吃了这顿早饭之后就有了。”我连忙猜测道:“怎么去?——杜科长,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想让那瘸腿皮五带着我们去!”杜少谦故作神秘地不置可否,步伐也快了起来。

我追着他继续劝道:“虽说那皮五曾经是木帮中人,对鸭绿江上的恶河哨口也比我们都熟悉,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个人简直狡猾至极,连吃顿早饭都要算计你身上的粮票,就算他真的带我们去,那还不得把你身上的粮票都掏得干干净净!”杜少谦正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不用讲你我都明白。但是在特定的时候也不尽然。比如你,我并没付你任何酬劳,但是你却愿意跟着我调查案件,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你对未知充满好奇,我却在恰当的时候提供了这个机会给你。皮五也一样。他是那种把大喜大悲都挂在脸上的人,这点从他讲述夜光木到木帮旧事时的炫耀,还有老崔问起那条残腿后他表露出的郁闷之态便可以窥测一二。实际上,如果你仔细琢磨皮五的话里话外,你会发现他一直对他那条残废的腿耿耿于怀。换言之,他极其忌讳别人会因此看不起他,而他心里潜在的想法必然是:如果我不是身有残疾,未必就会比你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差。”杜少谦作总结:“所以依现在这种情况,要想让他带着我们登上江心岛,用钱财倒不如给他些勇气和信心。就是说我们要跟他讲,不停地讲,即使他有条残废的腿,即使他目前仅仅是个杂工,但如果没有他我们是怎么也无法登岛的。只要他相信这确是事实,那么我们的目的就此达到。”我叹息道:“杜科长可真是机关算尽哩!你这是给皮五造了一个美梦,要是他真的如你所愿带着我们登上了江心岛,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这岂不是害了他吗?难道非要这么做吗?”“是!必须这么做!”杜少谦展露出惯有的坚持,这让他字字铿锵的回答里浸透着一股子自负,“邱明,这世间的所有事情都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完美,这是命案,不是过家家,要想查出真相就必须有所牺牲!就算你我情投意合,但是,倘若有一天,我要是查出是你杀了吴先生,那么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崩碎你的脑壳。”“难道真的一点情分都不讲吗?”我反驳道,“要是凶手是你的家人,你也会这么做?”杜少谦见我略显激动,语气稍稍平复了些:“邱明,还记得我在河岸给你讲过的那个三人连环凶案吗?现在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其实,凶手之所以杀掉他们,然后修理他们的脚指甲,是因为凶手本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置他们于死地,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修理那些脚指甲,杀了他们不过是为完成这个目的才不得已为之的。因为凶手固有的观念是,一旦脚指甲过长会不舒服,那么他顺理成章地认为别人也应该是这样的想法。”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所以从这个角度出发,当他看到三名死者留着长长的脚指甲不进行修理就很难过,接着他去劝导他们剪掉脚指甲。可是三名死者并不以为然,他们觉得剪不剪掉这些东西都无伤大雅,这是他们自己的自由,干吗用外人来操心?凶手吃了闭门羹,越想越觉得实在憋气——我这可是为你们好,你们居然不领情,你们怎么能让长长的脚指甲就这么长着而熟视无睹?于是,凶手开始干预起了他人的命运,血案就这样发生了——这,便是人心的复杂,要是你各自站在凶手和被害者的角度,你会发现其实谁都没有错。但是,事实上三条活脱脱的生命已经没有了,这个时候你还会去讲什么情分吗?”我听罢杜少谦这番话后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撇脸望向天空,心里只恨当初真的不该卷进这桩事情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