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07(第2/3页)

次日清早—我猜想是星期三,但其实那是星期六,可见我茫然到什么地步—我卧室的房门没锁,管理员在门背后挂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他第一次开口讲话,要让我去淋浴,而不是平常在角落的脸盆擦澡。这种技巧我也知道—让我以为他们开始相信我了,鼓励我也该相信他们—但到了这个阶段,我差不多已经完全不在乎任何心理战术了。

管理员打开通往浴室的门就离开了。那是个白色的房间,毫无装饰,天花板和墙上钉着一些有环螺丝钉,暗示着这个房间有更险恶的用途,但我不在乎。我刮了胡子,脱掉衣服,让水冲下来。洗完擦干身体时,我看到一面全身镜子里赤裸的自己,停了下来—好陌生,我已经好久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了。

来到这个农场大约三个星期,我瘦了约二十磅,而且就我记忆中,从没看过自己的脸这么憔悴。我的外形因此老了好多,我看着镜中的影像,一度觉得那是一扇通往未来的窗。我不丑:我个子很高,而且因为过去这个在欧洲度过的夏天,我的头发夹杂了一些金色。

由于这段时间的审讯,减掉了腰部和臀部的赘肉,我的体态很好—不像电影明星练出了腹部的六块肌,而是每天练习以色列近身格斗术四十分钟所带来的健美。根据内行人说,在纽约第一百四十街以北的毒贩间,这种自卫术是评价最高的徒手搏斗形式。我总觉得,如果专家们觉得好,那我也会觉得好。在未来,几年后的某一天,正当我孤单无援又绝望时,这种自卫术也将救我一命。

正当我站在镜前打量,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那么喜欢镜中这个家伙时,我忽然想到,可能还有其他人也在看。“魔术胸罩”和她的朋友大概正在镜子的另一头,也在进行他们的评估。如果要拍经典色情片《深喉咙》 (Deep Throat)续集,我可能不会是任何人心目中的男主角人选,但我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不,激怒我的不是这个,而是那种侵入我生活每一个部分,不断寻找根本不存在的证据,以及消磨人心地坚信:你做一件事一定别有所图,不会只因为你相信那是对的。

以色列近身格斗术教练会告诉你,大部分人打架时犯的错误,就是以拳头用力打别人的头。还没伤害到别人,你自己的指节就会先受伤。因此,真正的专家握紧拳头时,会利用拳头的侧边敲击,就像用锤子敲打铁砧那般。

根据教练说的,一个相当健康的人挥出这么一拳,敲击点所承受的力道是四牛顿。你可以想象这对某个人的脸会带来什么效果。或是对一面镜子。那个镜子破裂四散,碎片落在地上。最令人惊讶的是后头的墙壁—光秃秃的。没有双向玻璃,什么都没有。我瞪着那片空墙,想着被击垮的或许是我自己。

淋浴又刮好胡子后,我回到卧室,穿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在床上等待。没有人来。我过去敲门,发现门没锁。啊,又在耍花招了,我心想—他们现在对我可真是太信任了。否则,就像某一集《阴阳魔界》(The Twilight Zone)里的剧情,我会发现这个房子是空的,而且好几年没人住了。

我走向起居室。之前我没去过,但反正就在那里发现了审讯团队,大概有四十个人,朝着我微笑。在那可怕的一瞬间,我以为他们要拍起手来。那个团队的头儿是一名男子,他的脸像是由各种零件拼凑成的。他说了一些话,但我实在听不太懂。然后“魔术胸罩”伸出一只手,说一切都只是工作,希望我不要记恨。

我正想建议她一起去楼上,让我领教一下她的暴力功夫,其中一些动作当然是充满性暗示的。但此时那个头儿说的话让我停下—因为我判定,一个刚收到美国总统亲笔信的人,实在不该有这么不得体的想法。在醒目的蓝金两色总统徽记下,这封信说,经过了彻底而周密的调查后,已经确定我没有任何不法行为。总统谢谢我,说我表现出“远远超过职责”的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