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07

据我推测,我们最可能的目的地是蒙大拿州。我望着喷气机的窗外,看着那些起伏的丘陵,几乎确定我们是在中西部。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可资辨别的特征了—只有一座隐秘的简易机场,由一堆没有标示的掩体、十来个地下机棚,还有长达几英里的通电篱笆构成。

我们飞了一整夜,等到天刚亮降落时,我的心情很差。一路上时间很多,我可以把事情翻来覆去想很多遍,愈想就愈怀疑。如果那张仙妮亚·唐恩的光盘是假的,或者有人栽赃给“蓝骑士”呢?也许他是在进行一场我不知道的骗局行动—或是另一个情报单位利用他,把一堆假信息交给敌人。另外还有一个可能,也许调查人员会宣称光盘是我的,“蓝骑士”发现我才是叛徒。所以我才会不经请示,就把他当场射杀。

就连那些特勤人员催我下飞机、坐进一辆暗色窗户的越野休旅车时,我都还深陷在怀疑的迷宫中。门自动锁上了,我看到车内没有开门的把手。我进入情报世界至今五年了,而现在,在莫斯科过了忙乱的三天后,我可能会失去一切。

车子开了两小时,我们都还在通电篱笆的范围内,最后终于停在一栋孤立的牧场住宅前,周围环绕着干枯的草坪。

我的活动范围只有两个小房间,而且除了审讯者之外,无法跟其他任何人接触,我知道在牧场住宅的另一头,会有十来个鉴识人员仔细研究我和“蓝骑士”的生平,设法想从中间的种种足迹找出真相。我也知道他们会怎么审讯我—但任凭以往受过再多的训练,也不足以应付眼前被敌意审讯的现实。

四组人轮番审讯我,而且以下这个不是主观的评论,纯粹是记录事实:女人是最糟糕的—或是最优秀的,端看你的观点。其中身材最有曲线的那位,显然认为她衬衫不扣、身体前倾,不知怎的就更能问出实话。我称她为“魔术胸罩”。几年后,美国也把同样的讯问方式,用在关塔那摩湾基地的人犯身上。

我了解那个理论—那让你想起你所渴望的世界,那个欢愉的世界,离这个持续焦虑的地方遥不可及。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合作。而且容我这么说,这招很有效。被他们日夜反复逼问种种细节,想从中找出任何不一致,我真的累了—疲倦到骨子里。这样折磨两星期,你就会渴望另一个世界—任何世界都好。

有天晚上很晚,被连续讯问了十二个小时、毫无停歇后,我问“魔术胸罩”:“你以为我策划了这一切—然后在红场边缘射杀他?红场?我干吗这么做?”

“笨嘛,我猜想。”她平静地说。

“他们从哪里把你招募来的?猫头鹰餐厅吗?”我大吼,第一次抬高嗓门,而这是个错误。现在分析师和心理学家团队正透过隐藏摄影机观察我,他们会晓得我被击中要害了。

我只希望她当场也吼回来,但她是专业人员,声音还是很冷静,只是身子更往前倾斜,衬衫上少少的几颗扣子绷紧了:“要是你好奇的话,这对胸部是真货,而且完全不是靠胸罩的效果。当时旋转木马播放的是什么歌?”

我真想掉头离开,但还是按捺住怒气。“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

“再说一次吧。”

“《仿佛青春气息》(Smells Like Teen Spirit)。”我是说真的,那是现代的俄罗斯,很多事情都让人想不到。

“你以前听过这首歌吗?”她说。

“当然听过,那是涅槃乐队(Nirvana)呀。”

“在红场上,我的意思是,你去事先侦察地点时—”

“我没有事先侦察过地点,因为我根本没有事先计划。”我低声告诉她,左边太阳穴开始抽痛。

他们终于让我去睡觉时,我觉得她赢了。当你身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屋子里,渴望着自由,几乎要沉沉睡去时,无论你有多么无辜,会这么想都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