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单元 一个时代的刻痕(第3/9页)

那一趟,不仅跟学生重返芹壁村,还搭船去了东莒岛。当时“聚落保存”观念已盛行,民间、学界携手推动聚落活化以及地景维护。地方政府投入大笔经费进行老屋再生,闲置空间再利用;艺术界人士开始进驻芹壁,电影及商业广告也经常来此取景。每逢假日,由古厝整修而成的民宿一房难求。

风景美得像希腊。一切都好,唯有吃素难。在地海鲜丰富,就是点个最简单的面条,也只能供应掺鱼浆的“鱼面”。

台北民生东路,1988

如梦似幻的那堵墙

迷上正方形构图后,每当看到120相机,我就忍不住想收藏,从复杂的蛇腹到简单有如玩具的都有,在大陆看到的“红梅”“海鸥”“长城”,也都兴冲冲地抱回家。拍照要有仪式感时,我用哈苏;街头抢拍则多仰仗体型较轻、快门声较小的禄来。

那阵子,我特别喜欢在台北市区溜达。每年秋末入冬到次年开春之际,这面脏脏旧旧、位于民生东路与光复北路交叉口的墙就变得特别迷人,因为夕阳角度刚刚好,会把树影和形形色色的人影打在上面,如梦似幻。

这堵墙只是水泥粗坯,原本大约百来米,被一家建设公司拆掉大半改建别墅,留下三十米不到,围住一片军事基地。国民党来台不久,便于台北市的东、西、南、北各区圈围了占地甚广的军事单位,首善之都快速发展,长长的围墙见证了数十年的变迁,最后都难逃被铲平的命运。

我持续地在这个季节拍这面墙好多年了,说不上为什么会这般痴情,只觉得市民由这面墙下走过,就仿佛掉入一个完全不属于台北的时空中。那天,一位相貌、举止、穿着都别有韵味的老人映入眼帘,从观景窗望去,竟好像是20世纪50年代的北京城墙下。老者一路走在影子的后面,会动的影子就像他的过去,整个画面充满了虚幻引领现实、过往牵动当下的暗喻。

整个军事基地迁走后,剩下的这段墙自然也被拆得一干二净。如今这里已是热闹喧嚣的商业区,秋末冬初,来来往往的人们,影子不知映在哪里?

记忆中的龟山岛

台湾刚开放大陆探亲时,朋友之间见面总会问,想不想去大陆看看?那里可是有拍不完的照片啊!当时我还真不知怎么回答,祖先虽然是从福建来的,可是我最远只能寻根到头城外海的龟山岛。

我的祖母和外祖母都姓“蓝”,是最早从唐山渡海,于龟山岛落脚的七户人家的后代,分别嫁到对岸的头城镇,数十年后便有了我。1977年,这个面积不到三平方公里的小岛成为军事要地,所有居民被强制迁离,直到2000年,因推广观光才开放登岛生态体验,但人数依然受到管控,游客必须抽签。

在沙滩打排球的这些少年,身后浮着的就是龟山岛。拍这张照片时,我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头城镇民一半打渔一半务农,务农人家都不希望小孩到海边去,可我们却把它当成秘密乐园,除了在海里戏水,在沙滩打球、追逐、捡贝壳,长大后跟女生约会、跟男生决斗,地点也多半选在海边。

岛上有硫黄矿,风向刚好对时,镇上便闻得到时浓时淡的硫黄味,最浓时,会让人误以为身在岛上。念初中时,我曾趁着一年一次的大拜拜上去过一趟,在亲戚家住了七天。印象最深的就是,龟尾巴的那块沙滩上有好多石头,而且每颗都被冲刷得像圆球一样。潮起潮落,所有石头随着海水滚上来又滚下去,声音咕噜咕噜的,特别极了!

平时在海边玩,看得到它,却不会想着它。等回不去时,才思念得把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反刍,以至于到后来,龟山岛对我来说,就像是昨天才去过般地亲切热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