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力量(第3/6页)

这本书的出现给了我母亲些许的安慰,它辗转了多人之手,我想这是母亲很喜欢它的原因之一。一百多年来,这本充满睿智的书宽慰了很多读者的心,而母亲手里的这本书在过去七十三年也是如此。这本书出版的那一年,母亲刚刚出生。它的其他主人可能也经常翻阅,还在书页上留下了他们的书签,然后再抽出来。这本书保留了这些人的希望和恐惧,这听起来是不是很疯狂?

在书的前五页,有人在一些文字底下画了线,是特别讲死亡的部分:“我们仅仅拥有今日,因为昨日的我们已经死去,而明日的我们尚未出生(杰瑞米·泰勒)”,还有“知道你的意思,即能洞察完美的公正;固然,知道你的力量,是永恒的根源(《所罗门智慧》第十五章)”。画线的人在之后就停下了笔,也许他(她)已经过世了,但他(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本书并没有随着它的主人一起出生和逝去,它一直留传了下来,只是书页在岁月的历练中日益磨损、泛黄褪色,装订处变得松散,拿的时候得需要加倍小心,不过你仍然清楚地知道在你之前,有人读过你手里的这本书,而时隔多年,你也正在读它。如果把书里的话用投影仪放出来,它们还能那么激励母亲吗?母亲认为不会。

她枕边还有其他书,比如卡巴金的《多舛的生命之旅》和伯尼·S.西格尔的《爱,药物以及奇迹》这两本在过去几十年稳居身心灵榜的畅销书榜。母亲很喜欢这两本书,我们之后也会讨论。但《每日的力量》在母亲的心里占据了特殊的地位,因为这本书从基督教的立场出发为她带来了慰藉。

我不是很确定,但我猜母亲对我没有信仰这件事感到很失望。母亲希望我是一名基督徒,她常说:“我希望你能像你哥哥、妹妹和我一样,从信仰里获得安慰。”她已经放弃了父亲。父亲愿意与我们一起去教堂,但他所有的兴趣都放在与《圣经》有关的笑话上,甚至还找了一个笔记本记下这些笑话。

“亚当是在什么时候诞生的?”

在夏娃之前。

“哪首圣诞颂歌里提到了查理·卓别林?”

《小伯利恒歌》,里面说“默剧明星已经远去”。

母亲对这些笑话很生气,尤其是全家人一起去教堂做礼拜,父亲大声地跟我们讲这些笑话的时候。不过只要礼拜结束,母亲听到这些笑话也会忍不住笑出来。但我们小孩子是不允许说那样的笑话的。有一次,我编了圣经童书《斗鸡眼小熊葛莱利》中一个人物的笑话,母亲听到后对我大发雷霆。

哥哥在主日学上课,经常带全家人去教堂;妹妹也是某教会的教友。我们小的时候,我和哥哥还没去寄宿学校,哥哥和妹妹都非常喜欢去哈佛的纪念教堂,也是母亲做礼拜的地方上主日学。但我从来都不想去,甚至到了坚决不去的地步,直到现在我也不记得为什么。我其实是个温顺的小孩,很愿意去做大人交代给我的事情,也从来不为要去哪里表达强烈的观点,唯独主日学让我厌烦,说什么我都不去。

即使母亲的思想非常开明,也有一些律条。吃饭的时候,餐桌上准备的食物都一定要吃(我们只可以选择一种不吃的食物,无论谁做的或何时上的);晚饭时衣着要得体,坐姿要端正,直到离席;收到礼物的当天一定要写好感谢信;每天自己整理床铺(我们很难做到);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行李(我们也就是一脚踢开);与别人说话的时候,注视他们的眼睛;称呼成年人为“某某先生”或“某某女士”,除非我们被特别允许可以直接称呼他们的名字;再有就是我们要去主日学,学习《圣经》。最后一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了尽快解决我拒上教堂的问题,母亲制订了一个计划。她找不同的朋友带我去教派传统各异的教堂。我可以自己选择去哪一所教会上主日学,前提是必须去。这让我既觉得困惑又激动,就像大一新生在开学第一周选择各种课程,想去尝试各种专业,想象自己截然不同的未来人生。我去了一家有民谣歌手布道的天主教教堂,后来我知道他们的布道内容是解放神学,当时只觉得很像我每天在自由派学校听到的东西。贵格教会我还挺喜欢去,虽然他们提供的果汁和饼干质量不高,家庭自制的就是跟商店里卖的没法比。按理说,我应该选择普救派,因为它欢迎不属于特定教会的人,但我没有选,我选择的是第一基督科学教会。带我去这个教会的人是社区的杂工,会来我家附近做零活。我猜母亲没想到我会去基督科学教会,她以为我最终会选择她的教会,也就是哈佛的教会。但她在这个问题上看得很开,因为规矩是她立的,而我也遵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