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估计自己也不会不像爱伦·坡小说里的人物。各位可以想象,刚刚收到的这条新闻对我是个不小的打击。要是这巴塞特深信伍斯特对她念念不忘,愿意随时随地有求必应,并因此决定作这份买卖,那么,身为君子和有心人,我只有一个选择:照办交货。显然,这件事不是一句干脆的nolle prosequi就能摆平的。因此,似乎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末日终于来了,而且不走了。

我不能故作轻松地说目前的局面正合我意,但我也并没有因此而绝望。想解决问题,办法还是有的。要是换作没骨气的人掉进了这个可怕的陷阱,无疑会立刻缴枪投降,放弃斗争,但是,伍斯特的诀窍就是,我们不是没骨气的人。

第一个应对办法:再读一遍字条。当然,我不是期盼第二遍细读之下,其内容能引发不同的构想,我不过是想借此来填补空白,让大脑先预热一下。其次,为了有助于思考,我又盛了一点水果沙拉,此外还吃掉一块海绵蛋糕。等我开始进攻奶酪的时候,机器终于开始运作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此时考验智慧的问题——即:伯特伦能行吗?现在我可以自信地回答:没问题!

每当站在困难的十字路口,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大脑一片空白,而是要保持冷静,揪出头羊。一旦发现头羊,那就好办多了。

显然,我要找的头羊就是这个巴塞特。眼下这个烂摊子,她是罪魁祸首,是她先甩了果丝。显然,要解决和澄清问题,就必须让她修正想法,再次接过果丝这个担子。如此一来,安吉拉又重新流通起来,这样大皮的火气就能消一消,之后咱们就有希望了。

我于是决定,再吃一块奶酪,然后马上去寻找这个巴塞特,展开滔滔雄辩。

这时她刚好走了进来。我本该想到她不久就会出现的。我是说,即使心在痛,但是知道餐厅里摆着冷盘,那迟早都要现身。

她进门的时候,双眼直直盯着白汁三文鱼,无疑是要径直奔过去行动,但是却被我打断了。由于见到她过于激动,我失手掉了用来安抚心神的美酒。她循着声音转过身,一时间尴尬起来。只见她双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眼睛凸出了一点。

“啊!”她说。

我发现,像这种微妙的时刻,消除紧张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舞台经验。给双手找点活动,这仗就赢了一半。因此,我抓起一只盘子,急忙走过去。

“来点三文鱼?”

“谢谢。”

“配几片沙拉?”

“有劳。”

“喝什么?任你选。”

“我想,还是来一点儿橘子汁吧。”

她咕嘟一声。不是喝橘子汁——还没倒给她呢——而是因为这三个字引起了她温柔的怀想,如同意大利街头风琴艺人的未亡人听到有人说起意大利面。她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并且显出苦恼的样子。我本想将对话限制在中立的话题上,例如冷掉的三文鱼,现在看来,这个策略已经变得不切实际。

她可能也有此想法。为深入实际问题,我以一句“呃”开场,她同一时间也来了一句“呃”。这对“呃”咣啷一声撞在半空中。

“抱歉。”

“对不起。”

“你刚才说——”

“你刚才说——”

“不不,你先说。”

“哦,行啦。”

我正了正领带,这是面对这个小姐养成的习惯,然后开了口:

“关于你当日的来信——”

她又红了脸,有点勉强地咽下一口三文鱼。

“你收到我的字条了?”

“是,我收到你的字条了。”

“我叫吉夫斯转交给你。”

“是,他转交给我了。所以我才收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她明显在逃避就事论事,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是说,总得有人开头吧。这样也太见鬼的可笑了,像我们这种关系的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一言不发地各吃各的三文鱼和奶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