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原材料都整齐地摆在墙角的茶几上。斟一杯一英寸左右高的纯烈酒,再兑上一点苏打水,对我来说,这只消一会儿工夫。我握着酒杯,坐在扶手椅里,搭起脚,心满意足地品着,颇有点凯撒大帝征服了内尔维后在帐篷里来一杯的气概。

我开始幻想那宁静的花园中此时此刻的情景,感到喜悦而振奋。虽然我一直毫不动摇地坚信,奥古斯都·粉克-诺透是自然界榆木脑瓜的终极发展形式,但是我对他很有感情,希望他一帆风顺,因此在他求婚成功这件事上,感到就像我求婚一样,自己责任重大。

此时他可能已经轻松完成铺垫性的“不和八儿类”[1],八成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初步的蜜月计划,我感到心情舒畅。

当然啦,再一想到玛德琳·巴塞特其人——什么星星兔兔的——可能大家会认为,我理应感到深切地悲痛。不过说到恋爱这件事儿,必须承认,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一见到这个巴塞特,凡是思维健全的男士,第一反应是立刻掉头,有多远跑多远。但是莫名其妙的,她正中果丝的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正想到这儿,一阵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有人走进门,像只猎豹似的扑向小茶几,我放下腿,认出此人是大皮·格罗索普。

一见之下,懊悔之情涌上我的心头,因为直到此刻我这才想起,原来我光想着解决果丝的问题,兴奋之中,已经把这位委托人给忘了。同时处理两宗案子,这种情况总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既然果丝已经无需担忧,我可以全心全意地专注格罗索普的问题了。

他出色地完成了我布置的饭桌任务,这让我颇感欣慰。不要小看这项任务,我发誓,那菜那汤真是一流水准,尤其是那道阿涅丝·索莱尔nonnettes de poulet[2]任凭你有钢铁般的意志,也会被瓦解。但是大皮表现出了专业斋戒人士的品质,我深以为荣。

“啊,嗨,大皮,”我打招呼,“我正想找你呢。”

他转过身,手里握着一杯酒。很明显,绝食使他经受了非人的磨炼。此时他像只西伯利亚荒原狼,眼睁睁地看着到了嘴边的野鸡蹿上了树。

“是吗?”他的口气很不友善,“我这不就在吗。”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快汇报吧。”

“汇报什么?”

“安吉拉啊,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就一句,这个臭丫头。”

我忧从中来。

“她难道还没有伏到你怀里?”

“没有。”

“奇了怪了。”

“怎么就奇了怪了?”

“她肯定看出你没胃口啊。”

他一声嘶吼,看来是灵魂之扁桃体发炎了。

“没胃口!我瘪得跟个大峡谷似的。”

“打起精神,大皮!想想甘地。”

“想甘地做什么?”

“人家多少年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我不也是,反正我可以发誓。甘地你个鬼。”

我认为,最好还是放下甘地这个“魔体符”[3]。于是我又捡起最开始的话头。

“她这会儿可能正四处找你呢。”

“谁?安吉拉?”

“是啊,她一定看出了你超人般的牺牲精神。”

“我觉得她连看都没看,那个小笨蛋。我打赌,根本一点效果也没有!”

“得啦,大皮,”我开导他,“这样就不好了,看问题不要这么悲观嘛。她至少注意到你没吃阿涅丝·索莱尔nonnettes de poulet。你这份决绝惊天地,泣鬼神,这么突兀诡谲。还有那道罗西尼cèpes à la Rossini[4]——”

他扭曲的嘴唇间迸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

“你还不住口,伯弟!你当我是石头做的吗?看着阿纳托最美味的菜肴一道接一道一闪而过,这还不够,难道还要你在这儿念叨吗?别在我面前提什么nonnettes,我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