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4页)

看,果丝呢,和我的某些朋友不一样——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炳哥·利透。他要是在哪个姑娘那碰了软钉子,也就一句“嘿,倒霉哟!”然后就兴高采烈地跑去找下一个目标了。但是果丝呢,很明显,他要是给一振出局,保证立马卷起铺盖,下半辈子空对着那些水螈犯愁,蓄起花白的长胡子,好比小说里的那些仁兄,住在白色的大房子里,透过树缝依稀可见的那种,完全与世隔绝,一脸苦大仇深。

“只怕他对我并不是这样想的。至少他没有表示过。你知道,我这样跟你坦白,是因为——”

“啊,对。”

“真巧,你刚才问我相信不相信一见钟情。”她半闭着眼睛,“恋爱的人哪个不是一见钟情?[3]”她的声音很奇怪,让我莫名地想起阿加莎姑妈扮演的布狄卡女王[4],也是在我刚才说的那场表演活动上,“这个故事挺傻的。那时我正在乡下朋友家里做客,有一天出去遛狗,结果这可怜的小家伙小爪子上扎了一根讨厌的刺,我正不知所措,突然一个人出现了——”

再次回想起那场表演,我对自己当时的感受做了一番描绘,不过刚才只讲了黑暗面。其实,现在容我来加一句,劫后余生是非常美妙的。我从锁子甲里爬出来,溜到当地的酒馆,走进雅座间,烦请店主斟酒。不一会儿,一杯主人家自制的佳酿就握在手中,那第一口的滋味我仍然记忆犹新。回想起之前在苦难里走了一遭,我知道,这正是苦尽甘来。

眼下的情形也一样。听到她这句话,我发现她说的一定是果丝无疑——我是说,当天不可能有一个连的男士帮她给狗拔刺吧。那玩意儿毕竟不是针垫。同时我意识到,刚才的果丝还是毫无胜算、根本不值押一毛钱的样子,却竟然成了最终的赢家。想到此,一阵激动流遍我全身,让我情不自禁地“呀!”了一声,这声音如此清脆悦耳,以至于这位巴塞特跳了起来,双脚离terra firma[5]一寸半高。

“抱歉?”她说。

我轻快地一挥手。

“没事,”我说,“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我有一封信务必要写好。抱歉啦,我得回屋去了。瞧,”我说,“果丝·粉克-诺透来了。他会陪你的。”

说话的工夫,果丝从一棵树后面钻了出来。

我借机隐退,留下他们两个人。对这一对来说,毫无疑问是万事俱备。对果丝的唯一要求就是保持自信,不要紧张。拔腿回屋的路上,我已经感到幸福的结局正悄然上演了。我是说,这个姑娘和这位先生已经分别肯定地表示爱着对方,再配合着暮色,看来能做的也就只有打听打听煎鱼锅铲的价格了。目标设定,目标达成,我认为,我可以去吸烟室斟两盏浊酒犒劳自己啦。

于是我便向彼处进发。

[1] Michael Arlen(1895—1956),亚美尼亚作家,1928年开始暂居戛纳。

[2] 美丽的罗莎蒙德(Fair Rosamund)其实是亨利二世的情人。

[3] 引自马洛的诗。

[4] 布狄卡(Boadicea, 33-61),英格兰东英吉利亚地区古代爱西尼部落的王后和女王,领导不列颠诸部落反抗罗马帝国占领军统治的起义。

[5] 拉丁语,意为坚土、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