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第2/3页)

在特罗尔塞克阿·本埃家的外面,我透过窗子朝里看去。看偷我,谍间是我。在黑暗中,我以深色的左眼抵着玻璃。香蕉叶覆盖住了那脏兮兮的玻璃,好似纸做的百叶帘,留下一道道窄长的三角形缝隙,容得我用一只眼睛偷看。一天下午,特罗尔塞克阿·本埃在他家的茅房边逮住了我。在闲逛吧他说。好像那个臭不可闻的地方是个遭人觊觎的避风港,而我则乞求着他的排泄物似的。他相信已将我一劳永逸地吓跑了。一劳永逸,劳而无逸。如今,我只在晚上,只等能让一切昭然若揭的夜色降临时才去: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在煤油灯的映照下,他的脸和无线电围着一圈明亮的魔鬼般的光晕。无线电就是一坨乱糟糟的电线,看上去就像是从他的躯干之上渗出的,一群蠢蠢欲动、翻涌沸腾的蛇。他通过蛇说话,讲的全都不成语句。都是些加密的名字。有的我能明白,比如:氓流,I-W,W-I流氓。某种类型的名字属于某种类型的男人。透过两片叶子的缝隙,我终于看见了W.I.流氓。黄昏时他坐着飞机过来,一直待到了早上,就藏在特罗尔塞克阿的家里。两个男人一瓶接一瓶地喝威士忌,在彻夜通明的白焰灯光中,用层层叠叠的香烟烟雾填充了整间屋子。他们对着那一群蛇说出了一连串名字。还有一些名字,他们则大声说给对方听。

他们总是说:马上就要死了。帕特里斯·卢蒙巴。这名字被无线电里的声音说了许多遍。但两个男人大声说给对方听的那个名字却是:总统。不是卢蒙巴。总统:艾森豪威尔。我们喜欢艾克。克艾欢喜们我。美国国王想要让刚果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死。太多鹅卵石投向了瓶子,瓶子必须打碎。

我的双膝往前坠,热血上头使我跌倒。眩晕是我这副身子的常态,但没这么突然过。猛然眩晕乃是惊惧所致。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秃顶老爷爷还有着另一张脸。这张脸可以通过蛇群传话,下达一个关于另一位远在天边的总统的命令。在人们用珍贵的独木船载着那么多鹅卵石逆流而上、船也并未倾覆之后,这个总统卢蒙巴却将被杀。

我偷爬回自己的床上,写下了自己的所见所闻,然后把结尾倒着写了一遍。我凝视着笔记本上的那些词语,那是我囚禁的诗句:杀谋欢喜却他克艾欢喜们我 。

一到清晨,它就失去了震慑的力量。真的,在白天,这又有什么可让人惊讶的呢?这和上帝他老人家把非洲儿童打发到远离浸信会教堂的地狱出生,又有什么不同呢?在主日学校里,我现在应该站起来问了:非洲会以眼还眼吗?那些异教婴儿会因为我们住在远离丛林的地方而把我们打发到地狱去吗?就因为我们没有品尝过棕榈果圣餐?或者。也许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会起来反抗然后宣布:我们不喜欢艾克。很对不起,但恐怕还是应该用一支毒箭把艾克给杀死。哦,那些杂志肯定对此有话要说。什么样的人会想要杀死另一片土地上的总统?只有野蛮人。发辫里插骨头的人。

我不想再去看,却还是去了。死心眼的乌黑的艾答、疯得无可救药的艾答被召回了。艾答发誓要穿一袭黑裙,胡乱写出可怕的诗。哈!我想让阴影从所有那些整洁、吃惊的脸孔上经过,那些人全都相信总统老爷爷。先从利娅开始。

被召回的我在静谧夜晚中不曾开口的香蕉叶丛里听着。巴黎来的乔,无线电里说。巴黎来的乔做好了毒药,毒发身亡的症状一如某种刚果的疾病,卢蒙巴只不过是死于非洲的疾病。W.I.流氓说他们会把毒药装入牙膏。特罗尔塞克阿哈哈大笑,笑个不停,因为在这儿,他们都不用牙膏,是靠咀嚼穆提特草来洁牙的。之后特罗尔塞克阿发火了。他在这儿住了十年,知道得更多,他说。应该由他来负责这场演出,他说。我就想,是什么演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