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学之事(第4/8页)

我还想说服父亲,让我跟着他。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父亲白天都在村子里转悠,想和闲来无事的老人聊聊天,或冒险去更远的地方,看看邻村受主庇佑的情况如何。有好几个定居点步行一天就可抵达。但遗憾的是,它们都在不信上帝的酋长塔塔·恩杜的管辖范围之内。

父亲从来不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但我会好说歹说地恳求他。我就是不想做乏味的家务活。那种活最适合蕾切尔干,要是哪一天她肯屈就帮忙的话。我对家的看法就是,最好别待在家里。所以,我会到村郊闲逛,等候父亲回来。村郊的土路就像是在黄色的高茎草中间切割出的一条深深的红色伤痕,你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迈着满是尘土的脚朝你走来。通常都是女人,脑袋上顶着整个世界:一只灌满棕榈酒的硕大的玻璃坛子,坛子上再顶一只葫芦碗,像一顶倒着的帽子;或者,搁一捆用象草捆着的木柴,柴捆上再放一只盛满绿叶菜的大搪瓷缸。刚果人的平衡感令人叹为观止。

大多数我这个年龄甚至更小一些的女孩,都有了孩子。她们看上去都太小,根本不适合结婚,但如果你看到她们的眼睛,就会明白了。她们眼眸中同时饱含着快乐和忧伤,不会因任何事物焕发出兴奋激动的神采,面对任何事物都能漠然而轻易地将视线移开,仿佛早已见多识广。这是已婚者的眼睛。更小的女孩——如果她未到结婚的年龄,但又已经过了被绑在别人背上的年纪(可以说,是个极窄的年龄范畴)——咳,她们就会大踏步地走来,肩头扛着一晃一晃的编织袋,对你怒目而视,像是在说,别挡我的道,没看到我在忙吗!她们只不过是尾随着母亲的小姑娘们,但相信我,她们还真是煞有介事。女孩子们通常都剃个光头,像个男孩。(母亲说那是为了不让头发消耗蛋白质。)但你能从满是污渍的褶边裙,这来自远地的旧衣物,分辨出她们是女孩。我好几个月以来一直因此而处在震惊之中,因为她们看上去太像穿褶边裙的男孩了。没有一个女孩或女人穿裤子,没有 。我们在这儿就是怪胎。显然,她们认为我们才是男孩子,也许蕾切尔不算吧,而且也没法分辨我们彼此。他们称我们为比来奇 ,意思是比利时人!我想告诉你,他们是当着我们的面这样叫的。他们和我们打招呼时会说:“姆博蒂,比来奇 !”女人会笑,但马上就会捂着嘴,显得不好意思。小娃娃们只要看我们一眼,就会号啕大哭。这就足够让人伤脑筋了。但我不在乎,我觉得这一切都很有意思,根本不想待在家里,或被囚禁在院子里。好奇心杀死猫,这我懂,但我会想办法让自己安然无恙的。

就在村子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每到第五天,他们就会聚在树下赶集。到时会很有看头!所有女士都来这儿卖卖东西、斗斗嘴。她们会摆出青香蕉、粉芭蕉,在纸上堆起一堆堆大米和其他白色的东西、洋葱、胡萝卜,甚至花生(要是那天是我们的幸运日的话),或者一碗碗小番茄,奇形怪状,但十分珍贵。甚至还能见到一瓶瓶浅橙色的汽水。我想应该是有人从利奥波德维尔一路步行携带而来的,由于接下来还要走更长的路,于是决定在这里卖掉所有的东西。有位女士在卖一块块焦糖色的肥皂,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露丝·梅偷咬了一口,然后就哭得很凶。我觉得她哭不是因为味道不好,而是她大失所望。孩子爱吃的糖果之类的东西在这儿极其少见。)有时候,我们还会见到巫医,他有阿司匹林、粉色药片、黄色药片和动物脏器,全都一排排干净利落地摆在黑丝绒布上。他会听你说哪儿不舒服,再告诉你是需要买药片、买张好运符,还是直接回家别再胡思乱想。赶集日属于每一个人。目前为止,我们只是从周边买些东西,还不能彻底放心地走进里面去买买买。但低头瞅瞅一排排货物,再抬头看看那些身着斑斓缠腰布、俯身审视着摆在地上的东西的长腿女人,还是很有意思的。女人伸手接钱的时候,会把嘴唇往上拉到鼻子那儿。你感受着那里做买卖时的喧嚣,再眺望远方连绵起伏的绿色山丘,看到羚羊在平展的树冠底下吃着草,就会觉得前后两者毫不搭调,像同时在播放两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