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学之事(第2/8页)

玛玛·波安达二号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尴尬。事实上,她看上去心满意足,乐呵得很。她和她的那些小姑娘们都把头发扎成尖尖的短辫子,一根根竖在脑袋上,那效果和针插有得一比。(蕾切尔把这叫作“乱稻草发型”。)而玛玛·波安达总是小心地裹着缠腰布,那布幅上有一大块粉色光芒似的图案在她的整个大屁股上四射开来。女人们布料长裙上的图案都很欢乐,但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难预料什么时候一大堆黄色遮阳伞,斑点猫和条纹狗,或是脑袋朝下的天主教教皇就会闲庭信步地穿过我们的院子。

秋末,每栋房子和小径周边的奶绿色灌木丛倏然间显出了真容——原来是圣诞花。它们开得好旺,压断了枝头,圣诞节就这样裹在黏稠的热气中离我们而去,就像七月听到收音机里播放《天使在歌唱》一样令人吃惊。啊,刚果是座神圣的天堂,有时候,我真想永远生活在这里:我可以一直像男孩子们那样爬树,找番石榴,啃食它们,任由汁水流下,沾湿我的衬衫,永远如此。只是现在我十五岁了。我和艾达的生日将在十二月到来,让我有点措手不及。艾达和我在乳房发育、每月一次的例假之类不好的事方面,都很晚熟。在佐治亚那会儿,我的同学都络绎不绝地戴起了少女胸罩,就像得传染病似的。我却把头发剪短,发誓要继续当个假小子。艾达和我做大学代数、大部头书有一本读一本的时候,其他孩子还在循序渐进地吭哧吭哧做作业。我想我们曾指望能一直想成为什么年纪的人,就成为什么年纪的人。但时光不再。现在,我十五岁了,必须考虑如何当个基督教女士这样的问题了。

说句老实话,这儿还不能算是纯粹的天堂。或许我们在伊甸园里吃错了果子吧,因为我们家似乎总是知道得太多,同时却又总不够。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了大事,我们总会吓一跳,其他人却波澜不惊。雨季来了又去,没人吃惊;绿色的灌木丛猛然间变成了圣诞花,也没人吃惊;蝴蝶的翅膀像猫眼镜片一样透明,没人吃惊;路上的蛇有的极长、有的极短、有的绿得不可思议,没人吃惊。这儿的小孩子似乎都比我们知道得多,就像他们讲自己的母语那样从容自如。

我不得不承认,起初让我泄气的便是听小孩子们叽里呱啦地讲刚果语。比露丝·梅还小的小娃娃怎么能把这种火星话讲得这么好呢?就像有时候你会发现艾达竟然懂法语或圆周率的平方根这么难的东西,而我还想当然地以为她懂的一切我都懂呢。我们刚到的时候,这里的孩子每天一大清早就会聚在我们家外面,这让我们困惑不已。我们觉得肯定是因为有不寻常的地方,比如说屋顶上没准儿有只狒狒什么的。后来,我们才意识到不寻常的就是我们自己。他们被吸引到我们家的理由,和有人去看着火的房子或车祸现场的理由一样。我们根本就不用做什么有意思的事,只要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穿着裤子,烧水,都会有人看。

在我看来,我们的生活乏善可陈。母亲放了我们几个礼拜的假,不用看课本,毕竟我们需要时间适应和安顿下来。但到了九月,她拍着双手宣布:“不要管什么刚果了,你们这些女孩子都得收心上课了!”她决定把我们——不光是我们中间有天分的——都培养成学者。在她的策略下,我们被拴在了一起。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做过祷告,她就会让我们坐在桌边,用食指捅我们的后脑勺,让我们低头读课本。(露丝·梅画画就行。)我琢磨着,这是想让我们进炼狱吧。然而,我的心思都飞到了屋外,一些孩子正不断地发出特别古怪而又有趣的音节。听上去像是在胡说八道,却带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意图。有个男孩喊出了一个神秘的句子,让一大群孩子发出尖叫和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