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第3/4页)

后来,直到晚餐的时候,他还是很激动,每到礼拜天这就是常态。一旦站上讲坛,他似乎就不愿让出中心地位了。

“你们是否知道,”他问我们,他身材高大,脑门闪亮,好似椅子上插了根蜡烛,“去年有人开着辆卡车从利奥波德维尔一直到了这儿,卡车里的风扇传动皮带还是断的?是辆奔驰卡车。”

啊,又来了。那是他的苏格拉底式语气。这种语气不危险,因为他很少在餐桌边责打我们,但这么问就是为了给我们这些呆头呆脑、愚不可及的女人一点难堪。在这样的诘问之后,他总是会恼羞成怒地大声与上帝来一场私下交流,讨论我们是如何不可救药。

玛土撒拉最终站到女孩们的阵营里来了。它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到礼拜天的晚餐时间,都会扯着嗓子在屋子里胡言乱语一通。和许多人一样,只要没人说话了,它就会弄出噪声来。母亲有时会沮丧地把桌布朝笼子扔过去。“姆博蒂!姆博蒂 !”此刻,它就在用刚果语尖声叫唤,意思是你好和再见,两种意思皆可。这种对称性让我觉得颇有意思。刚果语里的许多单词和某些英语单词一样,都可以反向理解,意思互相对立:西耶波,指可怖的毁灭性暴雨,但也可以表达与其截然相反的意思。

我们心不在焉地听着天父讲传闻中的奔驰卡车的故事。近来,我们从外界得到的仅有物资就是漫画书,姐妹们都很喜欢诸如马可·波罗讲中国香料之类的书;还有蛋粉和牛奶,但对那些东西,我们漠不关心。都是埃本·阿克塞尔罗特带来的。至于卡车和风扇传动皮带的故事,牧师大人喜欢用寓言的方式来讲,我们当然明白又一个寓言马上就要倾泻而出了。

“那条路,”母亲说着,显出困惑的表情,抬起懒散无力的手腕指了指窗外,“我可连想都不敢想。”她摇了摇头,也许是不相信吧。她能不能让自己相信他一次呢?这我还真不知道。

“那是在旱季快结束的时候,奥利安娜。”他厉声说道,“只要天气足够热,泥塘都干了就行。”你这个没脑子的笨蛋,这话他用不着明说。

“可是没有风扇传动皮带,他们到底是怎么开过来的?”母亲问,牧师大人恼怒的样子让她明白,他希望她能回到现有的主题上去。她从骨瓷盘里拿了几块饼干,凑过去递给他。有时候,当骨瓷盘洗净晾干了,她会像捧个孩子似的悄悄把它捧在怀里。而现在,她在盘边轻轻敲了一下,然后双手交握,表示臣服于父亲的意志。她穿了件时兴的衬衫,白底上印着几小面红蓝相间的信号旗。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套在最外面的就是这件衣服。由于玛玛·塔塔巴在河里洗衣服时用力过猛,衬衫上凌乱的小旗子似乎正在发出痛苦的信号。

他弯下腰,让我们一览无遗地看到了他那红色的眉毛和突出的下巴。“象草。”他得意扬扬地宣称。

我们坐在那儿僵住了,暂时不再嚼动嘴里的食物。

“是十二个小男孩做出来的,他们用草编出了风扇传动皮带。”

利娅急不可耐地脱口而出:“所以,上帝创造的这种普普通通的草也会很强韧,像橡胶一样!”她腰板挺得笔直,好像正在上电视,答一道题能得六十四美元。

“不是,”他说,“每根用草编成的带子最多只能开上两三英里。”

“哦。”利娅低落了下来。其他几个笨蛋都不敢贸然猜测。

“但只要草一断,”他解释道,“嗯,就会有另一根备用的替上。”

“真有意思。”蕾切尔说,但说得瑟瑟缩缩的。她是家里最富戏剧性的成员,却也是最糟糕的演员。在我们家,演戏是一项至关重要的技能。我们把注意力都投注在了面前的土豆粉上。我们应该都已经明白了,象草编的风扇传动皮带表明了上帝的威力无边。但没人想去做出这样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