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9页)

总之,公爵夫人天天和法布利斯见面的时候,心里都很明白,她是在尽一切力量去促进那桩使他伤心绝望的婚姻。因此,有时候他们一同乘着小船在湖上游荡四五个小时,连一句话也不说。法布利斯虽然满怀善良的心意,但是他惦记着别的事情,他那颗天真纯朴的心里想不出话来说。公爵夫人看到了这一点,感到非常痛苦。

我们忘了在适当的地方说一说,公爵夫人在贝尔吉拉特租了一所房子。这个村庄风光明媚,村名与现实完全相符(看得见一个美丽的湖湾)。公爵夫人迈出她客厅的落地长窗,就可以上船。她买了一条很普通的小船,本来只要四个桨手就够了,可是她雇了十二个,而且特地从贝尔吉拉特附近的每一个村子里雇一个。她在第三次或者是第四次由这些经过仔细挑选的人划到湖心的时候,吩咐他们停止划桨。

“我把你们都当作朋友看待,”她对他们说,“我想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的侄子法布利斯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虽然他是在你们的湖上,在一个自由的地方,可是他们也许会买通人,想办法再把他抓走。多留点神,你们听到什么,都来告诉我。不论白天还是夜里,我都准你们进我的屋。”

桨手们热烈地答应了。她是懂得怎样得到别人敬爱的。不过,她并不认为法布利斯会再度被捕,她采取这一切预防措施是为了她自己;她在发出打开桑塞维利纳府的蓄水池那个不幸的命令以前,是根本不会想到这些的。

为了谨慎起见,她又在罗加诺港替法布利斯租了一套房间。他每天来看她,或者是她自己到瑞士去。从下面这件小事,我们可以推测出,他们两人朝夕相处有多么愉快: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们来看了他们两趟,有这些外人在场,他们居然感到了高兴。因为一个对我们最切身的利益一无所知,而且每年只见到一次面的人,哪怕是骨肉至亲,我们还是可以称他为外人。

一天晚上公爵夫人同侯爵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都在罗加诺,法布利斯的家里。当地的大司铎和本堂神父来向这些夫人表示敬意。大司铎在一家商号里有股份,认为自己消息非常灵通,他忽然想到说:

“帕尔马亲王死了!”

公爵夫人脸色变得煞白,她仅仅只有勇气说:

“听到什么详细情况没有?”

“没有,”大司铎回答,“光听说他死了,不过这个消息是确实可靠的。”

公爵夫人望望法布利斯。“我为他干了这件事,”她心里说,“比这坏上一千倍的事我也会去干,可是他却漠不关心地待在我面前,想着另外一个女人!”公爵夫人忍受不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她一下子昏了过去。大家都手忙脚乱地救她。但是她醒过来以后,注意到法布利斯倒不如大司铎和本堂神父那么慌张。他和平时一样在想心事。

“他在想回帕尔马去,”公爵夫人心里说,“也许还在想破坏克莱莉娅和侯爵的婚姻。不过,我有办法阻止他。”接着她记起还有两位教士在面前,于是赶紧说:

“他是一位伟大的君主,曾经受到很大的诽谤!对我们说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两位教士告辞以后,公爵夫人想独自一个人待着,于是说她要去睡了。

“毫无疑问,”她对自己说,“为了谨慎起见,我得等上一两个月再回帕尔马。不过,我觉得我不会有这份耐心;我在这里太痛苦啦。看着法布利斯老是这样想心事,一声不响,真叫我心里受不了。谁想得到,我和他单独在这可爱的湖上游玩,会感到厌倦,而且还是在我为了替他报仇,干出没法跟他说的事的时候!看到这种景象,死也算不了什么。法布利斯从那不勒斯回来,我在帕尔马的府邸里接待他,那时候我感到强烈的孩子气的幸福和快乐,现在可受到了报应。如果当时我说上一句话,一切都停当了,他和我难解难分以后,说不定就不会想到那个小克莱莉娅。可是那句话使我厌恶透了。现在,她占了我的上风。还有比这更简单的吗。她二十岁,而我呢,又是忧虑又是生病,变得厉害,而且年纪比她大一倍!……应该死了,应该结束了!一个四十岁的女人,除了在她年轻时候爱过她的男人们以外,是没有人会动心了!从现在起我只能从满足虚荣心中得到快乐;值得为这个生活吗?所以这更是回帕尔马去寻欢作乐的理由。如果事情发生某种变化,他们就会夺去我的生命。嘿!那又有什么不好?我会庄严地死去,在临终以前,而且仅仅在那时候,我才对法布利斯说:‘忘恩负义的人啊!这是为了你!……’不错,只有在帕尔马我才能排遣我的短促的余生。我要在那里大出风头。从前,我的种种荣耀常常使拉维尔西感到不幸,如果我现在能够对它们感到动心,那该有多么幸福啊!那时候,我需要去看那些嫉妒的眼睛,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福……对我的虚荣心说来总算幸运,也许除了伯爵以外,没有一个人会猜到是什么事情使得我心如死灰……我会爱法布利斯,我会忠于他的前程。但是我绝不会让他破坏克莱莉娅的婚姻,也绝不会让他达到目的,娶她做妻子……不,绝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