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理念与艺术生存(之一)读《神曲·炼狱篇》(第2/4页)

灵魂不会因他们的咒诅沉沦得

‘永恒的爱’不再为他们开放花朵。” [75]

那野蛮的教皇,那阴险的、穷追不放的牧师,是他们同上帝一道促成了曼夫累德的新生,因为脱胎换骨的酷刑是惟一可行的方式。看来炼狱的痛苦一点也不弱于地狱的痛苦,也许还由于人的自觉与清醒而更难以忍受,当然同时信仰的支撑也更强大了。来自爱的清泉是从永恒的湖中流出的,有多大的苦难,就有多强的耐受力。

找到绝壁的入口之后,就要用“崇高欲望”作为翅膀,进行高难度的表演了。这种表演并无匠人的技巧可言,拼死爆发就是主要状态。在这种爆发中,新的视野和新的方位感都会出现,费尽思索也解不开的真理之谜,会在创造中看见谜底。这个时候,关于探索者前方的风景,浮吉尔是如此形容的:

“因此等你感到那么轻松愉快,

往上攀登成为毫不费力的事,

就像趁着船顺流而下那么平易,

那时你将到达这段行程的终点:

那里你才能希望解除你的疲劳。” [76]

鲁迅先生在“过客”一文中所说的“坟”,就类似这种描述。奋斗到死是追求者最高的幸福,崇高爱欲的归宿就在此。在攀爬中洗罪的姿态则是艺术救赎的姿态,胸中怀有大爱的实验者用他的表演将人性的希望充分呈现。

由于在炼狱中被抹去了个性,幽灵们要强调自身的特殊性,他们就只好通过“说”来达到这一点。既诉说自身的煎熬,也说出自己的坚定信念,对美的向往。每一个幽灵的故事,都是一首或凄美、或悲壮、或热烈、或冷峻的创造之歌,反反复复地证实着他们心中的境界的存在,证实着矛盾的永恒性,以及他们承担这矛盾的英雄气魄。还有誰能像他们那样,将令他们死不瞑目的冤屈一遍又一遍地说,将那听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酷刑的细节描绘了又描绘?这里面呈现的滔滔热情,不正是来自那永恒的爱的灵泉吗?

“上帝的天使带走我,地狱来的叫道:

‘你这从天国来的,为何夺我的东西?

你从这里带走他那不朽的部分,

只一小滴眼泪使他脱离了我;

我要另样对待那另一部分。’” [77]

以上呈现的这种地狱——天堂的二重生存既作践人又锻炼人,不甘灭亡的人性只能用这种方式净化自身。

大自然不但在那里用彩色涂绘,

而且在那里把千种的芬芳,

合成了一股无名的、说不出的香气。

在那里,我看到了山谷里面

那些从外面看不到的灵魂们,

坐在花草上,唱着“欢呼你圣母”。 [78]

此处描绘的是创造者灵魂深处的美丽风景。精力充沛的帝王们在尘世中度过了罪恶的生活,现在他们进入了这个风景美不胜收的、黑暗的非理性王国,沉浸在那种博爱的狂想里。幽谷的非理性之美来自理性对人性中的恶的镇压,昔日放任自流的帝王们在这个爱的故乡中得到了完全的净化。生前的死敌成了相互理解、同情的好友;恶魔、暴君忏悔着邪恶的过去。只有将人生艺术化,是他们惟一的救赎,如今他们就处在救赎之中。接着从圣母怀抱而来的天使就降临了,天使是来协助人进行艺术创造的,创造的方法就是灵魂同世俗的沟通。于是“我”开始同幽谷中的伟大的阴魂交流。这种交流是在爱的气氛中进行的,在交流的过程中欲望之蛇来到现场,天使们又将它逼回原地。蛇的表演同人的表演形成对应的景观,爱在创造中转化了人性之恶,理性钳制下的非理性也转化成艺术动力。

有了艺术的动力之后,还得借助神的推动人才会登上艺术的高峰。这个神就是爱神琉喜霞,她会在非理性的梦中让人超升。潜伏的自我意识在神力的护送之下上升到真理的所在地。人一踏上那可以照见自我的台阶,就被在额头上刻上七个“P”字,以唤起罪感。接着天使用神圣的钥匙打开坚固而粗暴的真理之门,爱的赞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