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终极之美读《神曲·地狱篇》(第4/4页)

上界下来的幽灵在树林里被死亡意识(黑色的母猎狗)追击而飞奔,口里高喊:“现在来吧,来吧,死哟!” [29] 那喊声是引诱又是挑衅,还有迫不及待的味道。结果是他并没有死,只是导致了囚禁和分裂——一种特殊的、异想天开的存活方式。

“我是那座城市的居民,

他把自己第一个护神调换了‘施洗者’,

因此他要永远用战争使它悲痛。” [30]

施洗者约翰的职能在此处变成了兴风作浪,他弄得人心无宁日,他让陈旧的理性退避,让绞刑架似的生命体验给精神的拓展开路。

诗人在第十四歌“蔑视上帝者”当中着重描述了宗教与艺术境界的异同。在地狱的火雨的煎熬中,鬼魂卡巴纽斯以高傲的姿态对待加在他身上的惩罚。

“我活着是什么,死了还是什么。

纵然朱彼忒累乏了他的铁匠,

在我的末日他在盛怒之下

从铁匠那里取雷电劈穿了我;

纵然他在吉倍洛山的黑铁厂,

累乏了一个个其他的铁匠,

正如他曾在夫尔格拉的战斗里那样

叫喊着:‘帮忙,帮忙,好伏尔根!’

而且用他的全力把雷电向我打来,

然而他还不能够因此对我施以痛快的报复。” [31]

他用何等的气魄来反叛上帝的惩罚!浮吉尔说“他的诽谤是与他的胸襟十分相称的装饰”。 [32] 这句话中包含了由衷的欣赏。卡巴纽斯一点也不想减轻惩罚(他一动不动地、蔑视地躺在火雨中),不如说他有意地用暴怒来加深自己的痛苦。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更好地体验上帝的意志。

“我”看过了卡巴纽斯之后,就跟随浮吉尔同那座伟大的雕像见面了。那位山中的“老人”向“我”展示的是人性的真谛。纯金铸成他高贵的头颅,臂膀和胸用纹银铸造,再以下用黄铜和钢铁做成,只有那踩在世俗之上的右脚是陶土做的。除了象征理性的高贵的头颅,身体的其它部分全都是分裂的,同情的眼泪不断从那些裂开的隙缝里落下来,汇成红色的小溪。这条小溪“熄灭了它上面的一切火焰”。在分裂当中诞生的同情心就这样战胜仇恨,达到了博爱。瞻仰过人性老人的崇高形象之后,卡巴纽斯的姿态也可以理解了。他的受难并不是那种内心平静的、驯顺的受难,他的受难是一种在分裂中充满了内心暴力的受难,虽难以理解,但更符合人性。人类需要通过内心暴力来重演苦难以形成自我意识,从而达到同宗教相类似的升华。卡巴纽斯的表演同《圣经·旧约》中那位英勇的约伯的表演非常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