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8页)

我感觉胸腔鼓胀,心潮澎湃。我贪婪地呼吸着上帝,几乎要晕厥过去。

仪式继续进行着。我什么都不懂,懒洋洋但又着迷地注视着仪式的进行。我努力去听神父讲话,但那些布道显然超过了我的智力水平。上帝先是一个,后来又变成两个,父亲和儿子;有时又变成三个:圣父、圣子和圣灵。谁又是圣灵呢?一个表兄吗?突然,更加糟糕:变成四个了!尚莱的本堂神父刚刚又加了个女人进去,圣母马利亚。我被上帝的这种快速繁殖搞得晕头转向,我放弃了这种七个家庭游戏,开始关注那些唱诗,因为我也很喜欢唱歌。

当本堂神父宣布分发小圆圣饼时,我自动排到了队伍后面,但我的同伴拉住了我。

“你不能拿圣饼的,你还太小,还没受过洗礼呢。”

尽管有些失望,我还是松了口气,至少人家没找我是犹太人这样的借口,说明我的身份人家看不出来。

回到黄别墅后,我急着去找吕迪分享我的兴奋。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戏剧演出或音乐会,所以我把教堂仪式当成一场愉快的演出。吕迪友好地听我说完后,摇摇头说:

“其实你还没有看到最美丽的……”

“什么?”

他上楼从他的柜子里拿了什么东西,然后示意我跟他到花园里。我们躲在栗树底下,避开别人的耳目,盘腿坐在地上,然后他递给我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麂皮封面的弥撒祷告文,那封面柔软得摸上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书页的镀金切口,让人想起祭台的金饰,而那些丝绸的书签带又让人想到神父的绿色祭披。吕迪从书中拿出几张非常漂亮的卡片,画面都是同一个女人,尽管表情、发型、眼睛和头发的颜色有所不同。怎么知道是同一个女人呢?这可以从她头上的光晕和清澈的目光,从她难以置信的苍白脸色和扑粉的双颊,从她身上简洁的长袍,从那一种尊贵、高雅、宁静的气息中判断而来。

“这是谁?”

“圣母马利亚。耶稣的母亲,上帝的妻子。”

毫无疑问。她有那样神圣的气质,散发着神性的光芒。受这种光芒的影响,那些纸卡片看上去都不像是纸的,而像是奶油夹心蛋糕,耀眼的蛋白被打成雪花状,饰有鲜艳的蓝色和轻盈的玫瑰色花边,云彩一样的粉色,仿佛刚刚被黎明亲吻过。

“你认为这是金子的吗?”

“当然是。”

我用手指一遍遍抚摸着这宁静的头像,轻轻触摸那一层金色的光晕,抚摸马利亚的帽子。耶稣的母亲没有反对,让我这么抚摸着。

毫无征兆地,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泪珠落到地上。吕迪也哭了,我们把圣母卡片贴在胸口上,温柔地哭泣着。我们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现在在哪儿呢?此时此刻她能感受到马利亚的宁静吗?她脸上有没有这种垂怜了我们几千次,此刻我们在卡片上看到的慈爱?或者是忧伤、焦虑和绝望?

我透过摇曳的树枝看着天空哼起了摇篮曲,吕迪也用低八度的公鸭嗓音跟着我唱起来。就在这时,蓬斯神父发现了我们,两个对着纯洁的马利亚画像,哭泣着用意第绪语唱儿歌的孩子。

吕迪感到神父来了,拔腿就溜。他十六岁了,比我更害怕处于可笑的境地。蓬斯神父过来坐在我身边。

“你在这儿没有觉得不开心吧?”

“没有,神父。”

我咽下眼泪,使劲想让他高兴。

“我很喜欢做弥撒,我也很乐意这星期去上基督教入门课。”

“那不错。”他将信将疑地说道。

“我想以后,我也能成基督徒。”

他和善地看着我:

“你是犹太人,约瑟夫。即使你选择了我的宗教,你仍然是犹太人。”

“是犹太人,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