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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过,”泰生说,“我听说过你。你过去送的是第七号线路。”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尤金装作老成地说,“我那时候也还是个小孩子呢。”

周围一片静寂,鸟儿们正在醒来。

他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掏出一张一元的钞票来。

“给你,”他说,“我也曾经干过这该死的活儿。除了我哥哥本恩以外,我可是最好的报童了。祝你圣诞快乐,泰生。”

“圣诞节还没有到哩。”泰生说。

“你说得对,泰生,”尤金说,“可是很快就要到了。”

泰生接过他的钞票,布满雀斑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笑容。然后他又继续沿着大街送报去了。

枫树上的树叶稀疏而干枯,腐败的落叶铺了一地。但是树叶还没有落光,那些残存在树上的叶子不停地抖动着。一些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地鸣叫了,风不停地摇晃着树枝,枯叶随风飘舞着。这时正好是10月的天气。

卢克和尤金走在通向市区的大街上,这时候一个女人从街对面的一座大砖房里走了出来,穿过小院,径直朝他们走来。等她走近后,他们才看清来人正是波特夫人。已经是10月天了,但是树上的小鸟已经醒来了。

“卢克,”她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声,“卢克,是小卢克吗?”

“是我。”卢克回答。

“还有阿金?是老阿金吗?”她温柔地笑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一双醉眼蒙 的眼睛滑稽地盯着他,她的身体剧烈地前后摇晃着,但仍然保持着酒后的尊严。树叶,枯黄的树叶,在风中不停地摇摆、颤抖。已经是10月天了,树叶颤抖着。

“他们把我这个老肥姐给赶出来了,阿金,”她说,“他们不容许她再踏进他们的门槛了。他们把我赶了出来,就是因为她喜欢本恩,本恩,老本恩,”她轻轻地摇摆着,脸上毫无表情,满脑子模糊地思考着,“老本恩。老本恩怎么样了,阿金?”她善言求他,“肥姐想知道。”

“我非——非——非——非常抱歉,坡——坡——波特夫人——”卢克开了口。

风吹弯了树枝,枯叶在颤抖。

“本恩死了。”尤金说。

她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脚下开始摇晃起来。

“肥姐喜欢本恩,”过了一会儿她才柔声地说,“肥姐和老本恩是朋友。”

她转过身,步履蹒跚地朝街道对面走去,一只手向外伸出,想以此来保持身体的平衡。

周围一片静寂,鸟儿也苏醒了。这时正是10月的天气,可是树上的鸟儿已经醒来了。

然后,卢克和尤金疾步向城里走去,心中充满了喜悦,因为他们听见了生命和黎明的声音。他们边走边欢笑地谈论着本恩,回忆起过去那些愉快的记忆,好像谈论的不是一个已故之人,而是一位在异乡漂泊了多年,现在又重新返回故乡的兄弟。他们以胜利者的口气温柔地谈论着本恩,仿佛他已经战胜了痛苦,获得了快乐的解脱。尤金在脑海里粗略地搜寻本恩的往事,就像小孩子在竭力搜寻那些小玩意儿。

他们兄弟二人的胸中充满了深沉、宁静的友爱,讲起话来无拘无束、毫不造作,而且有凭有据、充满了自信。

“你还记得吗?”卢克开口说道,“那一次他剪——剪——剪——剪掉了佩特舅妈那个孤儿——马库斯的头发?”

“他——用——便壶——装饰了那个孩子的脑袋。”尤金尖声叫起来,边走边大声地笑着,声音响彻整条街。

他们一路上边说带笑,大步向前走去,碰到路上早起的行人就会假意殷切地施礼打招呼,共同用这种玩世不恭来嘲笑眼前的世界。走着,走着,不经意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本恩曾经工作过多年的那家悠闲、劳累的报馆,并把本恩去世的消息报告给了疲惫的值班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