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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人了解他。他也从来不跟我们谈起他自己。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我已经失去了他们两个孩子。”接着,她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

“你们到外面去吃点东西吧。到外面走一走对你们有好处。另外,”她又加了一句,“你们想不想顺便去一趟公民报社?应该给他们通知一声。他们这几日每天都打来电话询问他的病情。”

“他们对这个孩子很赏识。”甘特说。

他们都非常疲惫,但同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过去的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人人都知道本恩在劫难逃了,但是直到现在,经过长时间不停的挣扎和喘息之后,一切又终于恢复了平静,这种痛苦终于结束了。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深切的、疲倦的快乐。

“哎呀,本恩走了。”海伦缓缓地说完后,眼眶又开始湿润起来。但是她现在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泪水中带着温柔的悲伤和爱意:“我很高兴这一切结束了。可怜的老本恩!直到最后这几天,我才算真正地了解他。他是我们家里最好的人。感谢上帝,他现在总算解脱了。”

在这一刻,尤金的胸中充满了爱意和欢心,他正在思索死亡。死亡就像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就像本恩的朋友和爱人,前来解脱他,给他治疗伤口,把他从人生的折磨中拯救出去。

他们全都一言不发地站在伊丽莎乱糟糟的厨房里,他们的眼睛被泪水弄得什么都看不清,因为他们的心里想到是可爱、微妙的死亡,因为他们彼此都相亲相爱着。

尤金和卢克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迈进了黑夜。他们轻轻地把前门关好,走下门廊的台阶。在巨大的寂静里,鸟儿已经醒来了。现在才是凌晨四点钟刚过。微风轻轻地吹拂着树枝,四周一片漆黑,可是几天来头顶上方就像灰暗的毛毯一样笼罩大地的密云已经被扯破。尤金抬起头,目光穿过苍穹上方那个巨大、粗糙的缺口,看见高傲、辉煌的星辰正眨动着明亮的眼睛。树上的枯叶也在微微地颤抖。

一只公鸡发出清脆的啼鸣声,正在宣告生命的开始和又一日的苏醒。午夜的鸡鸣有点像精灵可怕的哭号。它的啼叫带来一种睡眠和死亡的意味,令人沉醉,就像从遥远的大海深处传来的号角声,正在警告所有即将死亡的人,还有所有必须回家的灵魂。

但是清晨的鸡鸣就像长笛发出的声音一样清脆、悠扬。它正在向人们诉说,我们已经睡醒,我们已经结束了死亡。哦,醒来吧,继续生活吧,长笛般的消脆啼鸣声似乎这样向我们诉说。四周一片寂静,鸟雀正在醒来。

他又听到了公鸡清脆的啼鸣;从黑暗的河边远远传来汽船水轮转动的隆隆声,接着便是一阵汽笛的长鸣声。在寒气袭人、冷冷清清的大街上,他听见沉重的马蹄声缓缓地走过。在巨大的静寂里,生命正在复苏。

他的内心洋溢着欢欣,感到快乐而振奋。他们刚刚逃出死亡的牢笼,他们重新和光亮的生命引擎连接在一起。生活,把握住方向,重新开始驶向数不清的航程。

一个报童正匆匆忙忙地走在街道中央,准确地把折成方块的报纸朝布伦斯维克公寓的凉台投掷过去。这个孩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尤金非常熟悉这个姿势。他走到南都旅馆的对面,来到路边,小心地举起手中的报纸,投掷在凉台上。他知道这家有病人。

枯叶在树上颤抖着。

尤金一个箭步从湿漉漉的院子跳到人行道上。他喊住了报童。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他问。

“泰生·斯马瑟斯。”小孩回答,一边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苏格兰—爱尔兰混血儿的面孔,他的脸上充满了朝气和使命感。

“我姓甘特,人们都叫我阿金。你有没有听说过?”